“格物致知”殿內的空氣,仿佛在瞬間被抽乾,凝固成了琥珀。
將所有人的驚駭、憤怒與恐懼,都封存在這壓抑的死寂之中。
殿外,三千禁軍甲胄摩擦的細碎聲響,彙成一道冰冷的鐵流,正緩緩勒緊這座皇家園林的咽喉。
高俅那句“臣,是為護駕”,說得字正腔圓。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向徽宗早已波濤洶湧的心湖。
護駕?
這分明是逼宮!
徽宗的目光掠過高俅那張看似恭敬,實則寫滿得意的臉,又轉向一旁垂首而立,卻如毒蛇般散發著陰冷氣息的蔡京。
這兩個他親手提拔、倚為國之柱石的重臣,此刻卻像兩座大山,死死地壓在他的龍椅之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想起了多年前,高俅還是個市井蹴鞠的小吏時,那仰視自己的、充滿敬畏的眼神。
他也想起了蔡京呈上精美絕倫的書法時,那副“君臣相得”的溫情脈脈。
過往的溫情,此刻都化作了最鋒利尖刀,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高俅!”
徽宗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那是一種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暴怒。
“未經朕的旨意,你竟敢擅調禁軍!你想做什麼?兵諫嗎?!”
“陛下息怒。”
高俅從容起身,那雙陰鷙的眼睛竟敢直視龍椅上的天子,語氣恭敬,姿態卻無比倨傲。
“臣知擅調禁軍乃是死罪。但此獠深夜闖宮,以一本真偽莫辨的賬冊蠱惑聖聽,其心可誅!”
“臣更擔憂其背後同黨已在宮外接應,欲行不軌。”
“臣身為殿前都指揮使,職在護衛陛下周全。若因循守舊,致使奸黨狗急跳牆,龍體受驚,臣萬死亦難辭其咎!”
“故而,臣鬥膽以身家性命為陛下築起一道鐵壁。此心,天地可鑒!”
好一個“天地可鑒”!
蔡京那枯瘦的身影適時上前,聲音沙啞如夜梟啼哭,卻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節奏。
“陛下,高太尉忠心護主,雖行事略有僭越,其情可憫。”
“當此危急時刻,社稷安危懸於一線,當以雷霆手段,先清除眼前奸佞,再論功過是非,方為萬全之策啊!”
一唱一和,顛倒黑白。
他們竟將這赤裸裸的兵諫,粉飾成了護國安君的忠勇之舉!
殿內的宮女太監早已嚇得麵無人色,匍匐在地,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成為這場權力風暴中無辜的齏粉。
徽宗的臉在燭火下青白交加,他握著禦案上那方他最心愛的歙州龍尾硯,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
“拿下!”
高俅等不及了,他猛地一揮手,眼中殺機畢現,直接對殿外如狼似虎的甲士下令。
“將此逆賊,給本太尉拿下!但有反抗,死活不論!”
“是!”
甲士們發出一聲震天怒吼,明晃晃的鋼刀如同一片死亡的森林,直撲周邦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