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暗河畔,火光跳躍,將兩人的影子在斑駁的石壁上拉長,又重疊在一起。
沒有多餘的寒暄,甚至沒有時間去感受重逢的片刻溫存。
在生死時速麵前,每一息都重於千金。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交換了彼此掌握的情報。
當李師師聽到周邦彥複述出那張絲帛上血寫的密令——
“冬至子時,西水門開,金遼鐵騎入汴京,屠城三日,以絕後患”時,她一張俏臉瞬間慘無血色。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她忍不住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沒有當場乾嘔出來。
那“屠城三日”四個字,像四把淬毒的尖刀,將她所有的僥幸和希望都刺得粉碎。
而當周邦彥從李師師口中得知,這艮嶽地宮深處,竟可能藏著一個巨大的、足以供應一場宮廷政變的火藥庫時,他握著佩刀的手,也因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顫抖。
童貫的私獻軍馬。
遼金的屠城密謀。
艮嶽的秘密火藥庫……
一條條線索,在此刻彙聚成一張吞天噬地的巨網。
他們不是在對抗幾個奸臣,而是在與一個即將出賣整個國家的龐大陰謀賽跑。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滔天的駭浪,以及一絲幾乎要將人徹底吞噬的……絕望。
“噗通!”
漕幫頭領鐵牛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眼中隻剩下空洞的灰敗。
“完了……遼金鐵騎從外攻,城內大火做內應……汴京城……完了……”
他的話,像一根針,刺破了所有人心中那層名為“希望”的薄膜。
地宮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連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都顯得那麼刺耳,像是在為這座即將覆滅的雄城敲響喪鐘。
周邦彥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滿是硝石味的冰冷空氣。
父親周禦臨死前不甘的眼神。
拱聖營數千忠魂的悲歌。
汴河邊李師師分享給他的那半個炊餅的溫度。
以及汴京城裡那些鮮活的、為生計奔波的萬千麵孔……
無數畫麵在他腦中瘋狂閃現、交織、碰撞。
不!
不能就這麼完了!
他猛地睜開眼,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原先的恐懼和絕望被一種更加熾熱、更加瘋狂的情緒所取代——
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不屈與決然!
他走到李師師麵前,看著她蒼白的臉,沉聲問道:
“師師,你說的火藥庫在何處?帶我們去!”
李師師強忍著內心的翻騰,點了點頭,帶領眾人趟過刺骨的河水,來到一處毫不起眼的石壁前。
她指著一處被苔蘚覆蓋的縫隙說:
“硫磺味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但這石門……似乎沒有鎖孔。”
周邦彥走上前,他用手撫過石壁,閉上眼睛,腦中飛速閃過父親留下的《拱聖遺術》中關於機關樞紐的篇章。
片刻後,他睜開眼,對鐵牛等人道:
“按照北鬥七星的方位,同時用力按住我指定的位置!”
眾人依言而行,隨著七個點同時受力,石壁內部傳來一陣“哢哢”的機括轉動聲。
一扇厚重無比的石門,緩緩向內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