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人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錯愕和不安,離開了。
他們不懂,為何這致命的羞辱,沒有換來預想中的雷霆暴怒。
周邦彥那潭死水般的平靜,像一麵深不見底的鏡子,讓他們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驚懼的倒影。
倉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漕幫漢子都看著周邦彥,眼神裡充滿了不解和焦急。
“周校尉,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橫終於忍不住開口,他握著刀柄的手,青筋畢露,骨節發白。
“這幫遼狗都欺負到咱們臉上了,咱們就這麼忍了?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周邦彥沒有立刻回答。
他繞著那塊巨大的墓碑,緩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的腳步很慢,很穩,像一頭在審視自己獵物的孤狼。
燈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無聲地晃動。
“忍?”
他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
“張舵主,你覺得,耶律乙辛費這麼大勁,送來一塊石頭,真的隻是為了羞辱我們嗎?”
張橫一愣,脫口而出:“難道不是?”
“是,但又不全是。”
周邦彥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剖析意味。
“羞辱,是他的第一層目的,也是最表麵的目的。他要用這塊碑,來激怒我們,讓我們失去理智,變成一群隻知道揮刀的瘋狗。”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他要我們用憤怒,來代替思考。”
“如果我們現在衝出去,不管能不能殺掉那幾個遼人,我們都輸了。因為我們落入了他預設的第一個陷阱——匹夫之勇。”
“屆時,蔡京、高俅之流,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以‘挑起邦交事端’為名,將我們徹底剿滅。這,是他的第二層目的。”
聽完周邦奔的分析,倉房內的眾人,後背都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們隻看到了眼前的羞辱,卻沒有看到這羞辱背後,隱藏的層層殺機。
耶律乙辛的心計,竟歹毒至此!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看著這塊晦氣的東西擺在這裡?”一名漕幫頭目澀聲問道。
周邦彥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比冰雪更冷的森然。
“他想讓我們憤怒,我們就偏要冷靜。他想讓我們變成瘋狗,我們就偏要變成最耐心的獵人。”
他走到那塊墓碑前,再次伸出手,這一次,他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碑麵。
“咚,咚。”
沉悶的聲音,在寂靜的倉房裡回響。
“張舵主,你聽,這石頭,聲音很新。”
張橫不解。
周邦彥繼續道:“這說明,它剛從采石場出來不久,上麵的刻字,也是新工。新東西,就意味著,它可以被複製。”
他眼中閃過一抹駭人的精光。
“我們不搬這座山,我們隻拓它的影。”
“今夜,找幫裡手藝最好的匠人,用最快的速度,拓下這塊碑的尺寸、石材紋路,以及上麵每一個字的大小、筆鋒、深淺!”
張橫瞬間明白了什麼,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周校尉的意思是……我們偽造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