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宣紙的瑩白,沒有那種溫潤與質感。
它更不是白瓷的潤白,沒有那種光澤與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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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均勻的、死板的、仿佛被某種腐蝕性的東西強行浸泡過的白。
它透著一股僵硬的、屬於死亡的惡臭,一種被強行扭曲了本質的醜陋。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落在了那隻鳥的眼睛上。
那是一雙,充滿著極致恐懼和無儘痛苦的眼睛。
它的瞳孔深處映照著殿內的煌煌燭火,卻空洞得是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
而在它緊閉的眼角,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殷紅。
一滴早已凝固的血淚,無聲地控訴著它所遭受的酷刑。
趙佶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無底冰窟。
一股極淡、卻無比熟悉的澀味,混雜在濃鬱的龍涎香裡,像一條毒蛇,鑽入他的鼻腔。
那是……礬水和石灰的味道!
一瞬間,記憶的洪流衝垮了理智的堤壩。
年輕時,他曾在宮苑深處設立染坊,親手用上百種礦石、草木調試顏料,隻為在宣紙上求得那一種最純粹、最接近於“道”的白色。
他曾因一絲微弱的雜質而焚毀整缸染料,對這種味道,他永生難忘。
那種味道,代表著“不純”,代表著“失敗”,代表著藝術的瑕疵。
而今天,這種味道,代表著罪惡。
真相,是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了他腦中的迷霧。
這不是什麼天降祥瑞的雪凰!
這隻是一隻被活生生浸泡在礬水石灰裡,褪儘了羽毛本色,又被強行染白的,可憐的山雞!
蔡京在騙他!
用如此拙劣,卻又如此惡毒的方式!
這已經不僅僅是欺君!
這是對他作為一個帝王、一個藝術家的,最徹底、最殘忍的雙重侮辱!
他們將一隻被虐殺的生靈,偽裝成祥瑞,擺在他麵前,逼他承認這是天意!
“鳳凰浴火方能重生,遼軍亦如鳳凰,其勢不可擋……”
蔡京的聲音,來自九幽地府的魔咒,在空曠的大殿內陰冷地回響。
“陛下唯有順天應人,與大遼永結和睦,方可保江山社稷,萬世太平。”
“此乃天意,陛下,”蔡京蒼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勝利者對失敗者的憐憫,“天意,不可違啊。”
這已經不是暗示,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們在用這隻被虐殺的“祥瑞”告訴他,遼人的大軍,就是天命,不可戰勝。
反抗,就是逆天,就是自取滅亡!
趙佶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龍椅的扶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幾乎要嵌進冰冷的紫檀木裡。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徹骨的寒意,從他心底同時升起,讓他的靈魂都在戰栗。
他想嘶吼,想掀翻眼前的禦案,想下令將眼前這個老賊拖出去千刀萬剮!
但他不能。
他眼前浮現出朝堂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頭。
十之七八,是蔡京的門生故舊。
他仿佛能看到,隻要他一聲令下,殿外的禁軍侍衛會猶豫,會回頭望向蔡京,等待這位“太師”的命令。
他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張布滿皺紋的老臉背後,那副賣國求榮、貪婪嗜血的猙獰麵目。
但他不能發作。
他知道,此刻的朝堂,早已被蔡京和他的黨羽,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
這張網盤根錯節,滲透到了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他稍有異動,這張網就會立刻收緊,將他這位帝王,連同他珍視的一切,徹底絞殺。
甚至,連一聲哀鳴都發不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
再吸一口氣。
那股足以焚天的怒火,被他用儘全身的力氣,死死地壓回心底最深處。
怒火被壓製,凝結成了比寒冰更冷的殺意。
他臉上,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好一個祥瑞。”
趙佶緩緩開口,聲音聽起來毫無波瀾,甚至帶著一絲令人心寒的讚許。
“此等潔白,朕窮儘一生,亦難在紙上求得萬一。太師尋來此物,當真是為朕解惑了。”
蔡京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得意,他以為皇帝真的被這“天意”震懾住了。
趙佶強迫自己,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這隻用謊言和罪惡堆砌起來的“雪凰”,一字一頓地說道:
“此等祥瑞,當載入史冊,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心中,卻已是血海滔天,殺意凜然。
蔡京,朕記住你了。
朕會把你,連同你的黨羽,你的家族,你所珍視的一切,都燒成比這“雪凰”更白的灰燼!
那隻“雪凰”,在籠中,仿佛感受到了這殿內無聲的殺機,忽然仰起頭,對著殿外漫天的風雪,發出一聲微弱而淒厲的哀鳴。
那聲音穿透了厚重的宮牆,是為這座風雨飄搖的王朝,提前唱響了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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