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菩提……”
趙佶的嘴唇微微顫抖,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聲音嘶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荒謬。
那顆寶石,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隻是在火光下驚鴻一瞥,他也能瞬間辨認出,那上麵每一道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絲般的紋路。
三年前,大食國商人遠渡重洋,獻上此寶。
其色赤紅如血,內蘊光華,溫潤通透,商人言此乃佛祖心血所化,得之可佑國泰民安,故名“血菩提”。
趙佶一見傾心,斥資十萬貫,將其收入大內,視若珍寶。
他曾親自為其設計底座,日夜置於案頭把玩,甚至在多幅親筆畫作的落款處,都蓋上了用這枚血菩提雕刻的私印。
他曾對滿朝文武誇耀,此乃上天所賜,唯真龍天子方可擁有。
是祥瑞,是他文治武功、四海臣服的象征。
可現在……
現在!
這件本該深藏於大內禁宮,由最信任的宦官日夜看守的貼身之物,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一個遼國將領的頭盔上!
如同一頂用國恥和背叛編織而成的王冠,戴在了一個異族蠻夷的頭上!
這一瞬間,趙佶的腦中一片空白。
無數個念頭,如同奔騰的野馬,在他的腦海中衝撞、踐踏,將他那由藝術和幻想構築的精致世界,撞得支離破碎。
他想起了蔡京那張永遠掛著溫和笑意的臉,說著“天下安定,皆賴陛下聖明”的奉承話。
他想起了高俅在檢閱禁軍時,那副信誓旦旦、拍著胸脯保證“京城固若金湯”的忠勇模樣。
他想起了朱勔獻上花石綱時,那諂媚的嘴臉,說著“此皆為陛下點綴太平盛世”。
原來……都是假的!
原來,他所以為的歌舞升平,所謂的四海臣服,都隻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一個天大的笑話!
原來,那些他最倚重、最信任的肱股之臣,早已將他的國,他的尊嚴,他的威信,當成了可以隨意販賣、贈予外敵的貨物!
這比任何一份彈劾奏折,任何一封邊關血書,都更具衝擊力。
這無異於一記響亮到極致的耳光,狠狠地,穿越了重重宮牆,抽在了他這位天子的臉上!
將他從那個醉心於筆墨丹青、奇石異草的藝術家幻夢中,徹底抽醒!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憤怒,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從趙佶的心底猛地噴湧而出。
岩漿滾滾,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懦弱、猶豫和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不是一個藝術家被冒犯的羞惱。
那是一個帝王,在發現自己的權柄被徹底架空、自己的江山被肆意踐踏後,最原始、最純粹的滔天之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
趙佶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嘶啞,最後變成了近乎瘋狂的大笑。
那笑聲裡,充滿了無儘的悲涼、自嘲,以及……凜冽的殺機。
他身後的內待班親衛們,無不駭然色變,紛紛“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頭深深地埋下,連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
他們跟隨天子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
這笑聲,比最憤怒的咆哮,還要可怕一萬倍!
“好一個蔡太師!好一個高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