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師的心,狂跳不止。
那沉悶的撞擊聲,幾乎要從她的喉嚨裡蹦出來。
有了證據。
可一個全新的,比剛才任何一刻都更加致命的問題,如同一座冰山,瞬間橫亙在她麵前。
如何將這份證據,不動聲色地,送到皇帝麵前?
不,皇帝已經深陷權術的棋局,他此刻要的是對峙,是攤牌,他看不見背後那把更鋒利的刀。
這份證據,必須送到能夠阻止這場驚天陰謀的人手裡。
直接呈上?
那無異於自焚。
她李師師一個風塵歌姬,為何會有這等軍國機密?她的養母李姥姥究竟是誰?她和那早已被挫骨揚灰的拱聖營,又是什麼關係?
任何一個問題,都能讓她萬劫不複。
在眼下這個微妙到極致的時刻,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飛速地掃過。
那些正在被內待班親衛上鐐銬的士卒,臉上或是不甘,或是茫然,或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不行。
他們都已是棋盤上的棋子,動彈不得。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
那個人拄著一把卷刃的樸刀,半跪在冰冷的碎石之上。
他的雙肩因為無法抑製的憤怒與不甘,正劇烈地顫抖。
雷橫。
拱聖營的老卒,對周邦彥的忠誠,早已融入骨血。悍不畏死。
更重要的是,他足夠勇猛,也足夠……簡單。
他不會追問緣由,不會權衡利弊。隻要是少帥的命令,是為大宋好,他就會不打任何折扣地去執行。
他是此刻,唯一能撕開這張絕望之網的人選。
李師師心中瞬間有了決斷。
她悄無聲息地,從懷中那個早已被血汙浸透的香囊夾層裡,取出一枚小小的、用油布緊緊包裹的東西。
那正是她貼身收藏了十餘年,那張繡著密道圖的救命手帕。
她抓住那些內待班親衛正在給另一側士卒上鐐銬,場麵一片混亂的間隙,快步走到雷橫身邊。
她蹲下身子,佯作為他檢查腿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雷橫大哥。”
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急促地說道。
雷橫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抬起,巨大的身軀一震,不解地看著她。
“耶律乙辛是佯攻,他的真正目標是艮嶽!此物,是證據!”
李師師的手快如閃電。
她將那塊小小的、尚帶著她體溫的油布包,塞進了雷橫那隻沾滿血汙和泥土的粗糙大手之中。
“你必須想辦法,立刻離開這裡,將此物,送到城南大碗茶寮,交給一個叫王二麻子的人。如果他不在,就找一個叫小葫蘆的夥計!告訴他們,不惜一切代價,馳援艮嶽!”
雷橫感受到掌心那個小小的、卻重如山嶽的布包。
再聽到“艮嶽”兩個字,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顫,眼中的不解瞬間變成了驚駭。
他瞬間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是……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李大家。”
他的聲音乾澀無比,如同被砂紙打磨過。
“天子親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總有辦法的。”
李師師的眼神,在此刻變得無比堅定,甚至帶著一絲不近人情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