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的喊殺聲與臨死前的慘叫聲,雖然被厚重的岩層和精巧的園林設計層層削弱,但仍像一陣陣陰風,隱隱約約地穿透了進來,傳到地底深處。
艮嶽,一座專為存放從江南搜刮來的珍稀花石而建的隱秘地宮內,卻是一片死寂,與外界的喧囂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這裡燈火通明,照得滿室生輝。無數奇珍異寶、古玩字畫被隨意地堆放在角落,而在地宮中央,應奉局提舉朱勔,正指揮著十餘名心腹,將一箱箱沉重無比的鐵甲、弩機,從偽裝成假山山石的暗格中吃力地搬運出來。
這些,都是他借著為皇帝搜羅“花石綱”的名義,從各地武庫中私吞、截留的精良軍械。
是他準備偷偷運往遼國,獻給耶律乙辛的“貢品”。
是他與遼人結盟、背叛大宋的投名狀,也是他為自己鋪就的、日後封王拜相的富貴榮華之路。
“快!都給老子快點!磨蹭什麼!”
朱勔肥胖的臉上滿是汗水,他一邊用絲綢手帕擦拭著額頭的油汗,一邊焦急地催促著。
西水門的大亂,比他預想的要慘烈得多,這恰恰是他金蟬脫殼的最好時機。
他必須趁著城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場“叛亂”吸引過去的時候,將這些足以讓他抄家滅族的要命東西,通過地宮的另一條、隻有他知道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去。
突然,一陣若有若無的琴音,如同鬼魅般,幽幽地飄進了地宮。
那琴聲,初時如泣如訴,仿佛遠方的寡婦在哭訴亡夫,帶著一絲冰冷入骨的淒婉,仿佛在為這滿室的罪惡送葬。
朱勔眉頭一皺。
這鬼地方,深更半夜,哪來的琴聲?
他沒有在意,隻當是哪個守夜的宮女,在遠處亂彈琴,擾了自己的雅興。
可那琴聲,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琴音陡然一轉,變得急促而激昂,節奏越來越快,漸漸化作金戈鐵馬,殺伐之音!仿佛有千軍萬馬,正踏著這激昂的琴音節奏,向此地合圍而來!
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朱勔的脊椎,一節一節地爬了上來,讓他渾身的肥肉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猛地回頭。
隻見地宮唯一的入口處,那道厚重的石門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打開。
一道纖麗的白衣身影,正靜靜地立在那裡。
月光從她身後照來,將她的影子,在潮濕的地麵上拉得又細又長,宛如一柄出鞘的、閃著寒光的利劍。
李師師!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應該和周邦彥一起,在西水門被亂軍砍成肉泥了嗎?!
朱勔的心腹們見狀,立刻反應過來,紛紛拔出腰刀,麵露凶光。
“拿下她!”朱勔厲聲喝道,心中的驚慌被一股狠戾取代。一個女人而已,殺了便是!
然而,李師師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那張傾國傾城的絕美臉上,不見絲毫慌亂,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而譏諷的弧度。
她緩緩抬起手,蔥白修長的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撥。
“錚——!”
一聲刺耳無比的弦音,在地宮中驟然炸響!那聲音尖銳得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震得燭火都為之一跳!
那幾個衝在最前麵的心腹,身形猛地一僵,臉上的凶狠表情瞬間凝固。
隨即,他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木偶,軟軟地倒了下去。每個人的脖頸上,都多了一道細細的血痕,鮮血正從中汩汩冒出。
朱勔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