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子時,四刻。
汴京城不是在燃燒,而是在被獻祭。
整座城,連同城裡百萬生民,都成了那座名為“艮嶽”的祭壇上,供給禦座上帝王一人的祭品。
西水門,已是沸騰的幽冥。
冰封的汴河河麵,成百上千盞“黃泉火蓮”次第引爆,妖異的慘綠色火焰如地獄爬出的毒蛇,無視刺骨的河水,將遼軍的艨艟巨艦一艘艘拖入深淵。
鐵木在烈焰中扭曲哀嚎,毒煙滾滾,遮蔽了血色的殘月。落水的遼兵在冰與火的雙重煉獄中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他們的掙紮,不過是為這場盛大的死亡焰火,添上幾分微不足道的點綴。
一片修羅場。
然而,就在這片喧囂的殺戮之上,一縷清冷孤傲的琴音,竟穿透了所有轟鳴與哀嚎,如天外寒星,精準地墜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梅花三弄》,第一弄——平安。
艮嶽之巔,李師師一襲素衣,指尖在琵琶上輕攏慢撚,每一個音符都淬著冰雪,卻又蘊含著一絲不容褻瀆的安寧。
平安?
何等惡毒的嘲諷,何等慈悲的祝禱。
這琴音,是她為周邦彥點亮的唯一一盞心燈,是為整座浴血孤城奏響的鎮魂曲。
落入漕幫漢子耳中,是催命的戰鼓!
落入城中萬千義民耳中,是舍生的號角!
落入禁軍大營耶律乙辛的耳中,則是最尖銳的淩遲!
“南蠻子的女人……該死!”
帥帳內,耶律乙辛一腳踹翻了紫檀木的沙盤,那張草原雄鷹般冷酷的麵容,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他引以為傲的水師,竟被一群螻蟻用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在河上點成了燈籠。
“大王息怒!”高俅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語無倫次,“佯攻……都是佯攻!真正致命的,是朱雀門!”
他的話音未落——
轟隆!!!!
一聲比西水門所有爆炸疊加起來更恐怖、更沉悶的巨響,自汴京城正南方的朱雀門,轟然炸開!
大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帥帳內的燭火猛地一跳,幾乎熄滅!
……
朱雀門,大宋國門。
黑壓壓的遼軍先鋒鐵騎,如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在距離城門百步之外,緩緩停下。
為首的遼將臉上掛著嗜血的獰笑。
在他看來,那扇虛掩的城門,就是南朝女人敞開的腿,一衝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