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慶殿早朝。
天色陰沉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子,從殿門沉重的縫隙裡鑽進來,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刮在文武百官僵硬的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整個大殿的氣氛,比這天氣還要壓抑、還要冰冷。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揮之不去的驚悸與恐懼,官袍下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昨夜,這座繁華的汴京城經曆了一場不為外人所知的血戰。
三千遼國精銳鐵騎兵臨城下,卻在艮嶽後山與數道城門之外,全線潰敗,灰飛煙滅。
而權傾朝野二十年的太師蔡京、太尉高俅,連同其盤根錯節的核心黨羽,一夜之間,儘數被打入天牢!
這消息如同一道道天雷,在黎明前炸響在每個官員的耳邊,將他們從安逸的夢中驚醒,拖入一個充滿未知與恐懼的深淵。
文武百官如同被寒風侵襲的鵪鶉,一個個低垂著頭,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們用眼角的餘光,驚恐地瞥著身邊昔日的同僚,心中瘋狂地盤算著自己與蔡、高二黨的牽連,以及今日之後,這朝堂之上,還會有多少人能站在這裡。
那些平日裡依附蔡京、以其門生自居的官員,此刻隻覺得手腳冰涼,如墜冰窟,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讓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而那些曾受過高俅恩惠、在軍中或殿前司任職的將領,則麵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剝去官服、押赴刑場的下場。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的早朝,將決定無數人的生死榮辱,也將決定大宋這艘在驚濤駭浪中風雨飄搖的巨輪,未來的航向。
當趙佶身著沉重的十二章袞龍袍,麵色憔悴、眼窩深陷地出現在龍椅上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宿醉般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驚悸,龍袍下的身體似乎都在微微顫抖,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又變回了那個沉湎於藝術、對朝政漠不關心的道君皇帝。
然而,天子開口的第一句話,卻讓所有人都如墜五裡雲霧,滿頭霧水。
“眾卿,朕昨夜……得一奇夢。”
趙佶的聲音沙啞而空洞,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仿佛依舊沉浸在昨夜的恐怖之中,尚未完全醒來。
滿殿文武麵麵相覷,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都到了這火燒眉毛、改朝換代般的時刻了,官家怎麼還有心情說夢?這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那些僥幸未被牽連的蔡、高餘黨,如戶部侍郎王黼、殿中侍禦史李彥等人,心中更是咯噔一下,升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朕夢見太祖武皇帝,與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於九天之上對弈。”
趙佶緩緩地、一字一頓地敘述著他的夢境,那神情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壯闊而詭異的場景,讓人生不出一絲懷疑。
“遼太祖手持黑子,其勢洶洶,如狼吞虎咽,步步緊逼,殺氣騰騰。我朝太祖武皇帝雖手持白子,棋藝精湛,防守嚴密,卻被殺得節節敗退,無力回天。”
“朕於夢中,心中大急,鬥膽開口相問。太祖武皇帝麵露悲色,長歎一聲,言:‘非朕不才,實乃天道不彰,國運有變。’”
“而那遼太祖則放聲大笑,用手中棋子,直指朕而言:‘汝這不肖子孫,內不敬神明,外不尊盟約,寵信奸佞,殘害忠良,以致天怒人怨,國運將頹!朕今日,便是奉天承運,前來收汝趙氏江山!’”
這一番話說得繪聲繪色,充滿了神神叨叨的宿命感和天譴的意味。
殿下跪著的王黼、李彥等人,在聽到“外不尊盟約”這五個字時,眼中幾乎是瞬間爆發出難以抑製的狂喜光芒!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們知道,他們賭對了!皇帝怕了!
他被那虛無縹緲的“天道”,被那所謂的“澶淵之盟”,被那亡國滅種的恐懼,徹底嚇破了膽!
他終究還是那個需要依賴他們這些“能臣”來維持朝局的藝術家!
而那些期待著一場大清洗、期待著沉冤昭雪的正直官員,則是心頭一涼,如墜冰窟。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朕從夢中驚醒,冷汗濕襟,思之再三,痛心疾首!”
趙佶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個帝王應有的、憂國憂民的沉痛之色。
“攘外必先安內。如今遼人雖退,然北境烽煙未息,我大宋正值多事之秋。國之根本,不宜再起波瀾,動搖人心!”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響徹整個大慶殿!
“傳朕旨意!”
“其一!為安撫上天,告慰先祖,朕決定於三日後冬至之日,在南郊圜丘,舉行盛大的祭天大典!朕將親率百官,沐浴齋戒三日,為我大宋江山,為天下萬民,祈福禳災!”
“其二!”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滿朝文武,最後落在了那些麵露喜色的奸黨臉上。
“關於太師蔡京、太尉高俅,涉嫌通遼一案。茲事體大,或有冤情,或有誤會。在真相未明之前,不宜大動乾戈,以免動搖國本,為敵所趁。故,暫緩查辦!一切,待祭天大典之後,交由三司會同宗正寺,詳查審理,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朕,絕不姑息一個奸佞,也絕不冤枉一個忠臣!”
兩道旨意,如同兩道驚雷,在大慶殿上空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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