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
真正的、十死無生的絕境。
前有金國鐵浮屠的神臂弓封鎖城樓,後有遼國五萬鐵騎虎視眈眈,切斷了所有退路。
小小的酸棗門,如同一葉在驚濤駭浪之中,隨時可能傾覆的孤舟,脆弱而不堪一擊。
城樓之上,一片死寂。
每一個幸存的士兵,臉上都寫滿了名為“末日”的死灰色。箭雨還在繼續,隻是變得稀疏了一些,仿佛是貓在戲耍爪下的老鼠,享受著他們臨死前的恐懼。
“將軍……沒用的……他們的箭,是魔鬼的牙!我們的盾牌是豆腐做的!再守下去,就是白白送死啊!!”一名年輕的士兵,再也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精神徹底崩潰。他“當啷”一聲丟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是啊,將軍……我家裡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啊……”
崩潰,如同瘟疫,迅速在殘存的隊伍中蔓延開來。
就在雷橫即將下達那個他一生之中,最恥辱、最不甘的命令的瞬間。
突然!
一陣淒厲的、夾雜著水腥味的號角聲,毫無征兆地從城內通往汴河的水門方向,穿透了戰場的喧囂,硬生生擠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是漕幫的‘血鯊號’!他們瘋了嗎?!”城樓上,一名眼尖的士兵失聲驚呼。
眾人駭然望去!
隻見一支不足百人的、渾身浴血、衣衫襤褸的隊伍,正抬著一口巨大的、被黑布包裹的神秘物體,從水門方向的街道,朝著酸棗門發起了決死衝鋒!
他們不是士兵,是漕幫的漢子!
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混亂的城內殺出了一條血路!
為首的,正是漕幫幫主張橫!他渾身插滿了箭矢,左臂齊肩而斷,卻依舊用僅存的右手,死死地揮舞著手中的鋼刀,狀若瘋魔!
“給老子……開路!!”
而在他們拚死守護的中央,一名身著華美宮裝的女子,一手死死抱著那黑布包裹之物,一手持著短刃,眼神決絕,步步泣血!
是李師師!
她不是騎著駿馬風馳電掣而來,她是被一群用命鋪路的兄弟,硬生生從地獄裡抬出來的!
這一幕,比千軍萬馬的衝鋒,更能震撼人心!
李師師在距離城樓百步之外,被張橫等人用身體組成的人牆死死護住。她知道,自己隻有一次機會。
她猛地撕開那層被鮮血浸透的黑布!
露出的,不是什麼畫卷,而是一麵用整塊金絲楠木製成的、沉重無比的畫板!畫板之上,覆蓋著一張用特殊硝製過的、薄如蟬翼的白色鹿皮!
“雷將軍!”李師師的聲音,因極致的悲憤而嘶啞,卻帶著穿透金石的力量,“二十年前,周老元帥在葫蘆口兵敗,被汙謀逆!蔡京、高俅小人得誌,抄沒周府,一把火燒光了所有!”
“但他們不知道!老元帥早已將他畢生心血,用自己的精血為引,親手烙印在了這塊他最心愛的畫板之上!”
“這,不是什麼《千裡江山圖》!”
李師師眼中滾下兩行清淚,她猛地咬破指尖,將一滴鮮血,狠狠地按在了那張潔白的鹿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