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嶽。
這座耗儘了大宋國庫,用無數民脂民膏堆砌而成的皇家園林,此刻卻成了汴京城內最安全也最死寂的避難所。
園林深處的敷春堂燈火通明。
堂內彌漫著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珍稀藥材的味道,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十幾名須發皆白的太醫圍在床邊,一個個麵色凝重,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他們已經用儘了渾身解數。
金針渡穴,參湯續命……
所有能用的法子都已經用上了。
然而躺在床上的那個年輕人卻依舊沒有任何起色。
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身體也越來越冰冷。
仿佛一隻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隨時都會被另一邊的陰差給徹底拉拽過去。
“怎麼樣了?”
身著龍袍卻早已沒了往日風流神采的皇帝趙佶,聲音沙啞地問道。
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與悔恨。
為首的老太醫顫顫巍巍地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
“回……回稟陛下,周……周大人他本就身中奇毒,又強行發力,氣血逆行,五臟六腑皆已衰竭……後又墜入冰河,寒氣攻心……”
“老臣……老臣們無能啊!”
“噗通”一聲,所有的太醫全都跪了下來。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趙佶勃然大怒!
他一腳踹翻了身旁的香爐,珍貴的龍涎香撒了一地。
“朕養著你們,難道就是讓你們在關鍵時刻說一句‘無能為力’的嗎?!”
“救!給朕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給朕救回來!”
“他要是死了,你們全都給他陪葬!”
帝王的雷霆之怒讓整個敷春堂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宮人、太醫都嚇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唯有李師師。
她一襲素衣,靜靜地站在床邊。
仿佛這世間的一切喧囂與震怒都與她無關。
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床上那個麵無血色的男人。
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他那隻冰冷的、毫無知覺的手,似乎是想用自己那微弱的體溫去溫暖他那即將熄滅的生命。
趙佶的怒火在看到她那張清冷而又絕望的、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的臉時,竟奇跡般地平息了下來。
一股莫名的尖銳的刺痛湧上了他的心頭。
那是一種混合了愧疚、心疼與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嫉妒的複雜情緒。
他緩緩地走上前。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師師那隻緊握著周邦彥的手上。
在那纖細雪白的手腕上,戴著一隻款式古樸的……銀鐲。
那銀鐲在燈火的映照下泛著柔和而又清冷的光。
趙佶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的呼吸在這一刻仿佛都停滯了。
那銀鐲……
他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