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彥!”
“少帥!”
身後是撕心裂肺的驚呼,是李綱與雷橫等人絕望的嘶吼。那聲音像淬毒的刀子,狠狠紮在李師師的心上,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的腳步,僅僅是微微一頓。那單薄的素色背影,在清晨冰冷的空氣中,僵硬得如同一尊失卻了靈魂的石像。
她沒有回頭。
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
她怕自己一回頭,那剛剛用儘全身力氣,以無儘的悲傷和決絕築起的堅強,便會瞬間土崩瓦解。她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撲回去,抱著他那尚有餘溫卻已冰冷的身體,像個無助的孩子般放聲大哭。她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沒有了,獨自一人走向那風雪彌漫的前路的勇氣。
耳邊,仿佛還在回響著他徹底失去意識前,在她耳畔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句話很輕,輕到被風一吹就散了,輕到隻有她一個人聽見。
他說:“師師……活下去……”
他說:“替我……去一次江南……把那枚玉佩,丟進……錢塘江裡……”
他說:“告訴那兩條鯉魚……它們,自由了……”
一滴滾燙的淚,掙脫了眼眶的束縛,重重地砸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碎裂成無數瓣,無聲無息。
李師師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脆弱、不舍與心碎,都死死地關在了眼簾之後。再睜開時,那雙本被無儘悲傷淹沒的秋水明眸裡,隻剩下一片死寂的、燃燒著決絕與瘋狂的寒冰。
她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鮮血淋漓,卻又異常的沉穩。
她走出了敷春堂,走出了艮嶽,走向了那風雪飄搖、生死未卜的汴京城。她要去完成他最後的托付,要去赴那一場,屬於她一個人的,盛大而悲愴的加冕。
……
宣德門,大宋皇城的正南門,皇權最威嚴的象征。
此刻,這裡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天空中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仿佛隨時都會坍塌下來,將這座繁華了百年的帝都徹底掩埋。冷冽的北風卷著雪花,如同鬼魅般在長街上呼嘯而過,刮在人的臉上,如同刀割。
城門之下,黑壓壓地聚集著成千上萬的百姓。他們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眼神麻木而空洞,像一群被世界遺棄的孤魂。
金軍已過澶州!
金軍兵臨城下!
這個驚雷般的消息,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傳遍了全城。恐慌與絕望,如同最惡毒的瘟疫,在每一個人的心中瘋狂蔓延。他們不知道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能做什麼,隻是出於一種最原始的本能,聚集在這裡,仰望著那高大巍峨的、象征著至高皇權的城樓,仿佛在等待那最終的審判。
是戰,是降,是生,是死?
沒有人知道。
就在這片凝固如冰的絕望之中,一個素衣女子,如同一縷孤魂,緩緩登上了城樓。
是李師師。
她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大的波瀾。在這末日般的景象前,再美的容顏也顯得蒼白無力。人們隻是麻木地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頭,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