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敷春堂的靜室內,周邦彥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牽動著他體內那如同蛛網般脆弱的經脈,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他的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嘴唇乾裂,毫無血色。
那枚血菩提,雖然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壓製住了體內的劇毒,卻無法在短時間內修複他那近乎枯竭的身體。
他現在,就像一隻被打碎後,用最劣質的膠水勉強粘合起來的瓷器,外表看似完整,內裡卻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裂痕,稍有外力,便會再次分崩離析。
“少帥,您慢點。”瘸腿老王端著一碗溫熱的米湯,小心翼翼地喂著他,渾濁的老眼裡,滿是心疼。
周邦彥微微搖頭,推開了老王的手,深邃的眸子裡,是與他虛弱身體完全不符的、令人心悸的冷靜與銳利。
“來不及了。”他聲音沙啞地說道,“完顏宗翰不是傻子,昨日一戰,他必然已經察覺到我軍神臂弓的厲害。今日的攻城,他不會再給我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份由瘸腿老王剛剛送來的,用生命換回的最新情報。
情報很簡單,隻有寥寥幾個字,卻讓整個靜室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金軍東路先鋒,都統完顏宗望,率‘鐵浮屠’三千,已至黃河北岸,不日將渡河,與宗翰部合圍汴京。”
完顏宗望!
鐵浮屠!
這兩個詞,如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在所有人的心頭。
完顏宗翰,是狼。而完顏宗望,則是狐狸。
一個暴虐,一個陰狠。
宗翰的鐵浮屠,是攻城拔寨的重錘。而宗望的鐵浮屠,則更為精銳,是金國皇帝手中,輕易不會動用的,真正意義上的“王牌”,是用來一錘定音的滅國利器!
“李相那邊,情況如何?”周邦彥問道。
“回少帥,”刀十三沉聲回答,“李相已經按照您的計策,在宣德門外布置‘死亡沼澤’,並派索超將軍率三千神臂弓手,前往野狼穀設伏,準備截擊完顏宗翰的‘拐子馬’。但是……城中兵力已是捉襟見肘,再也分不出人手,去應對黃河一線的完顏宗望了。”
這才是最致命的。
李綱的防線,是針對完顏宗翰的。
而完顏宗望的出現,就如同一柄從背後捅來的、淬毒的匕首,讓汴京城瞬間陷入了腹背受敵的絕境。
一旦讓完顏宗望的三千鐵浮屠渡過黃河,與宗翰部合流,那汴京城,將再無任何一絲幸免的可能。
靜室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名為“絕望”的陰雲。
他們剛剛才從一場慘勝中緩過神來,卻發現,一個更恐怖的、更無法戰勝的敵人,已經兵臨城下。
“嗬……”
就在這死寂之中,周邦彥卻突然低笑了一聲。
他的笑聲很輕,卻像一柄鐵錘,狠狠地敲在眾人的心上。
他緩緩地站起身,在老王的攙扶下,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汴京輿圖前。
他的目光,沒有看代表著金軍的黑色箭頭,而是死死地盯著那條橫貫在地圖上,如同巨龍般蜿蜒的——黃河。
“天要亡我大宋,我偏要……逆天而行。”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傳我之令,”他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燃燒著瘋狂的火焰,“召集所有能動用的漕幫弟子,不良人舊部。”
“去城中所有鐵匠鋪,不計代價,收購一樣東西——磁石。”
“再去糧倉,將所有用來碾磨穀物的鐵砂,全部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