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那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嘶吼,如同一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敷春堂內每一個人的耳膜。
大殿之內,前一刻還因“以茶換馬”而滋生出的些許虛假暖意,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擊得粉碎。
“金軍主力已繞過我軍所有重兵布防的關隘!”
“先鋒部隊,正朝著黃河最薄弱的陽武渡口急行軍!”
“其目標,直指汴京!”
“最多……最多,還有,兩個時辰!”
傳令官吼完最後一句,便力竭癱倒在地,那份被血浸透的地圖從他懷中滑落,如同一片不祥的血色落葉,飄蕩在冰冷光滑的金磚之上。
兩個時辰!
這四個字,像四道催命的符咒,瞬間抽空了整個大殿的空氣。
“轟——”
方才還在叫囂著割地求和的黃禦史,雙眼一翻,身子軟軟地癱了下去,一股騷臭味迅速彌漫開來,竟是當場嚇尿了過去。
其餘主和派的官員,一個個麵如死灰,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恨不得將腦袋直接塞進自己的官袍裡。
騙局!
這是一個天大的騙局!
耶律大石那場看似屈辱的和談,那浩浩蕩蕩運回來的三千六百匹戰馬,都隻是為了麻痹大宋的毒藥!是為了給他們真正的新盟友——金國,爭取這最寶貴的、足以致命的十幾天集結與突襲的時間!
“護駕!護駕!”
龍椅之上,宋徽宗趙佶的臉在一瞬間褪儘了所有血色。他踉蹌著從禦座上衝了下來,一把從內侍手中搶過那份血色地圖,手指哆嗦著,死死按在那個用粗大黑色箭頭標注出的突襲路線上。
陽武渡口!
他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劇烈地搖晃起來,若非身旁的內侍死死扶住,恐怕已然癱倒。
“騙子……都是騙子!”他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被愚弄後的暴怒與徹骨的悔恨,“耶律大石……完顏宗翰……朕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悔恨,恐懼,憤怒。
種種情緒如同毒蛇,瘋狂啃噬著這位天子的理智。整個大殿亂成了一鍋粥,哭喊聲,驚叫聲,桌案被撞翻的巨響聲,此起彼伏。
末日,仿佛已經降臨。
就在這片近乎崩潰的混亂之中,唯有兩個人還靜靜地站著。
李綱,周邦彥。
李綱一身戎裝,按劍而立,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肌肉緊繃,一夜花白的須發在殿內穿行的亂風中微微顫動。他像一尊沉默的護國金剛,眼中沒有恐懼,隻有火山噴發前的死寂。
而周邦彥,他緩步走上前,彎腰,拾起了那份血染的地圖。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地圖上那道刺眼的黑色箭頭,眼神平靜得可怕,仿佛萬年不化的寒冰。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所有的僥幸都已不複存在。
他和這座城,已經被逼到了懸崖的邊緣。
退後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他緩緩轉身,目光越過那些驚慌失措的官員,落在了那個同樣麵色蒼白,但眼神亮得驚人的女子身上。
李師師不知何時已走到了他的身後。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伸出手,用自己那微涼的指尖,輕輕覆在了他那隻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凸起的手上。
周邦彥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
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輕輕劃出了兩個字。
死守。
是啊,一起。
周邦彥深吸一口氣,握著她的手,轉身,麵向那個幾乎要被悔恨吞噬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