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黃河南岸,數萬軍民挑燈夜戰,修築“人字堤”的工地上人聲鼎沸,火光衝天,如同一條蜿蜒的火龍,誓要將咆哮的洪水鎖住。
而在數十裡外的黃河北岸,金軍大營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肅殺,森嚴。
連綿的營帳在月光下投射出猙獰的黑影,一隊隊身披重甲的金軍巡邏兵手持長矛,步履沉重地在營地間穿行,他們的眼神警惕而冷漠,如同荒原上的孤狼。
營地中央,一座比周圍所有營帳都要大上數倍的巨大帥帳,如同一頭匍匐的巨獸,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這,便是金國東路軍都元帥,完顏宗翰的中軍大帳。
此刻,帥帳之內燈火通明。
完顏宗翰,這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女真名將,正赤裸著上身,任由一名軍醫為他處理肩膀上的一處舊傷。
他的古銅色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每一道,都代表著一場血腥的戰役。
“元帥,南岸的宋軍似乎並未前往陽武渡口,反而在清豐縣停了下來,像是在……修堤壩。”一名副將躬身稟報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
“修堤壩?”完顏宗翰聞言,發出一陣粗獷的、如同雷鳴般的笑聲。
“哈哈哈!好!好得很!”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上麵的羊皮地圖都跳了起來。
“本帥就說,南朝的那些軟腳蝦,不過是一群隻知耕田種地的廢物!大水當前,不思如何備戰,卻想著去和老天爺搶那幾畝爛地!”
“傳我將令!”他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讓兒郎們加緊打造渡船!再等三日,待洪水將南岸徹底衝成一片沼澤,便是我們過河之時!”
“到那時,本帥要親手擰下那個所謂‘周少帥’的腦袋,用他的頭骨,來當本帥的酒杯!”
“是!”副將領命,轉身退下。
帥帳之內,重新恢複了平靜。
完顏宗翰閉上眼睛,享受著軍醫的包紮,嘴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冷笑。
在他看來,這場戰爭,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
他卻不知道,就在他帥帳之外不足百步的一處陰影裡,有幾雙眼睛,正如同鬼魅一般,死死地盯著這裡。
索超和他帶領的一千拱聖營舊部,以及數十名漕幫最頂尖的“水鬼”,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潛伏到了這裡。
他們白天化整為零,偽裝成被洪水衝散的難民,混在北岸的人群中。
待到入夜,便如同幽靈一般,借著夜色的掩護,摸進了這戒備森嚴的金軍大營。
拱聖營的潛行匿蹤之術,本就是天下無雙。
而漕幫的那些“水鬼”,更是能在水下閉氣一刻鐘,行走無聲的頂尖好手。
兩相結合,竟真的讓他們在金軍的眼皮子底下,撕開了一道看不見的口子。
“頭兒,就是那兒了。”一名漕幫的“水鬼”壓低聲音,指著遠處的帥帳,對索超說道。
索超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興奮與緊張的光芒。
他知道,他們此行的任務,不僅僅是探查情報。
周邦彥在臨行前,交給了他一個更重要的,也更瘋狂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