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風如刀。
巍峨的宮城在黑暗中靜默矗立。像一頭擇人而噬的洪荒巨獸。
往日裡燈火通明、如同星河墜地的宮牆,此刻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與蕭殺。
宮門,已經換上了高俅的“鐵鷹衛”。
他們身披玄色重甲,手持寒光閃閃的短刃與專破重甲的重弩。眼神如鷹隼般銳利。身上散發出的鐵血煞氣,比最凜冽的寒風還要刺骨。
李師師一襲白衣,俏立於宮門前的長街儘頭。宛如暗夜中唯一一朵即將凋零的雪蓮。
在她身後,是魚婆等十餘名化裝成平民的拱聖營暗樁。
他們是潛伏在汴京水麵下的魚。而此刻,他們要隨她一同躍出水麵,闖入這片注定有來無回的火海。
“站住!禁宮重地,來者何人!”
一名鐵鷹衛校尉上前一步,厲聲喝道。手已按在刀柄上。
李師師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地看著那緊閉的宮門。看著門樓上那高高飄揚的、屬於高俅的黑色“鷹”字旗。
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緩緩抬起右手。褪下了腕上那隻戴了十餘年的、溫潤如玉的銀鐲。
月光下,銀鐲泛著清冷的光輝。仿佛承載了二十年的血與淚,也承載了無數亡魂的期盼。
“拱聖營舊部,聽令!”
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同一道驚雷,劃破了這死寂的長夜。
那聲音裡,沒有了往日的溫婉柔媚。隻剩下無儘的冰冷與決然,仿佛淬了寒冰。
她高高地舉起了那隻銀鐲。對著無儘的黑暗,一字一句地喝道:“盾印在此,帥令已達!隨我——護駕!”
“護駕!”
“護駕!”
“護駕!”
話音落下的瞬間,異變陡生!
長街兩側的陰影裡,原本死寂的店鋪、漆黑的屋簷下、甚至冰冷的排水溝中。驟然間,湧出了無數道黑色的身影!
他們有的像是爛醉如泥的酒鬼。有的像是剛剛收攤的疲憊小販。有的像是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乞丐。
但在此刻,他們全都挺直了腰杆。眼中爆發出餓狼般的、壓抑了十年的精光!
他們的人數並不多,不過百餘人。但他們身上那股悍不畏死、沉默如鐵的氣息,卻瞬間將數百名鐵鷹衛的煞氣死死壓製!
他們沒有呐喊,沒有咆哮。
他們隻是默默地,對著那個舉著銀鐲的白衣女子,整齊劃一地,做出了一個古老而又莊嚴的手勢。
三根手指並攏,橫於胸前。拇指與小指,則如利劍般,直指蒼穹!
三橫一豎!
不良人!
是那個傳說中早已被連根拔起,消失了二十年的,帝王手中最神秘、最恐怖的利刃!
他們,回來了!
宮門上的鐵鷹衛校尉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他雖然年輕,但也曾聽軍中喝醉了的老前輩,提起過這個禁忌的名字。那是一個能讓小兒止啼的傳說。
“放……放箭!格殺勿論!”
他聲音因為恐懼而變了調,嘶吼道。
“咻咻咻——”
數十支早已上弦的重弩,發出了死神的尖嘯。撕裂空氣,如同黑色的暴雨,朝著李師師暴射而去!
然而,那些沉默的黑影,動了。
他們如鬼魅般,從四麵八方湧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在李師師麵前,築起了一道人牆!
“噗!噗!噗!”
重弩入肉的聲音沉悶而又殘忍。像是在撕扯一塊塊堅韌的牛皮。
數十名不良人,連哼都未哼一聲,便被那足以洞穿鐵甲的弩箭,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他們的臉上,沒有痛苦。隻有一種得償所願的、近乎於狂熱的平靜。
在倒下的前一刻,他們中的許多人,都與李師師有了一個短暫的、決絕的對視。
他們用生命,為他們的“帥”,清空了第一波致命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