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天色未明。
一種壓抑的、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死寂,如同實質的鉛雲,籠罩著這座帝國的都城。
尋常百姓家的門窗都緊閉著,連平日裡最愛在黎明前叫喚的公雞,此刻也仿佛被扼住了喉嚨,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城中的禁軍調動異常頻繁,一隊隊身披重甲的士兵,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從長街上跑過,鐵甲葉子碰撞的“嘩啦”聲,在寂靜的黎明中,顯得格外刺耳,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
周邦彥渾身濕透,冰冷的河水仿佛還浸在骨子裡。他帶著同樣狼狽的鮑六郎和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蔡攸,在一條堆滿腐爛菜葉、散發著酸臭味的後巷裡,與一名拱聖營的暗樁接上了頭。
“少帥,您總算回來了!”那名化裝成更夫的暗樁,聲音裡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激動與後怕,他看到周邦彥的瞬間,眼眶都紅了,“宮裡……宮裡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師師呢?”周邦彥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這是他此刻唯一關心的問題,是他從冰冷河水中掙紮上岸的唯一信念。
“李大家……她……她帶著不良人殺進去了!”更夫的眼中,閃爍著敬畏、擔憂與一絲狂熱,“現在,整個皇城都被童貫的皇城司和殿前司的禁軍圍得水泄不通,聽說……聽說啟祥殿外,已經血流成河了!”
周邦彥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陣窒息。
他知道她的計劃,卻沒想到,局勢會惡化得如此之快,如此慘烈。
她一個人,麵對的是整個腐朽的朝堂暴力機器!是童貫、是高俅、是蔡京留下的無數爪牙!
“少帥,我們現在怎麼辦?”鮑六郎看著周邦彥那張陰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
“進宮。”周邦彥的回答,隻有兩個字,卻重若千鈞。
“硬闖嗎?現在宮門口全是重弩,我們這點人……”
“不。”周邦彥搖了搖頭,目光轉向了那個被他死死扣住、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的蔡攸,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芒。
“我們,正大光明地進去。”
……
一個時辰後。
皇城正南門,宣德門前。
周邦彥一襲濕衣,發梢還在滴著水,左手提著蔡攸的衣領,如同提著一條死狗。他的右手,則高高舉起了一塊令牌。
那是拱聖營的虎符!
是二十年前,他父親統領千軍萬馬、護衛這個帝國的憑證!
在他身後,是鮑六郎和十餘名氣息彪悍的護田隊精銳,他們雖然衣衫襤褸,但眼神中的殺氣,卻比對麵全副武裝的禁軍更加懾人。
“站住!禁宮重地,來者何人!”
守衛宮門的鐵鷹衛校尉厲聲喝道,城樓上,數十張早已上弦的重弩,那黑洞洞的箭簇,如同死神的眼睛,對準了他們。
周邦彥沒有回答。
他隻是用一種冰冷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盯著那名校尉,一字一句地說道:“拱聖營周邦彥,奉旨押解叛國逆賊蔡攸,回京麵聖!阻攔者,以同黨論處!”
“拱聖營?”
那校尉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一陣充滿鄙夷的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