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看著眼前這個風骨卓絕、深謀遠慮的女兒，心中的震撼與驕傲，早已壓過了擔憂。他知道，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他庇護的、柔弱的公主，而是足以與他，與周邦彥並肩，共商國是的“護國者”。
他長歎一聲，緩緩坐回龍椅，那是一種混合了欣慰、愧疚與釋然的複雜情緒。
“好……好一個‘以茶為兵’。”他點了點頭，算是默許了李師師的計劃，“隻是，你南下之事，必須萬分周全。周邦彥，你當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邦彥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大腦飛速運轉。
“陛下，公主殿下。”他改了稱呼，這代表著他從內心，承認了李師師的新身份，“公主南下，不能以‘公主’的身份，更不能以‘欽差’的身份。”
“她要以一個全新的、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身份去。”
“什麼身份？”
“大宋，皇家茶引監造使。”周邦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陛下可下旨，稱江南茶政混亂，茶引偽造泛濫，嚴重影響國庫稅收與邊境互市。特派公主，以‘李師師’之名，前往江南，督辦、監造新一批的‘皇家茶引’。”
“此舉，一為安撫。告訴江南官商，朝廷要的是財路，不是人頭。二為試探。看看哪些人，會主動配合；哪些人，會陽奉陰違，甚至痛下殺手。”
“而我，”周邦彥的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氣，“將以‘不良帥’的名義，率拱聖營精銳，化整為零，潛伏在她左右。她負責在明處，用茶引這根線，釣出那些藏在水下的魚。”
“而我，負責在暗處，將那些膽敢咬鉤的毒蛇猛獸，一一斬殺，絕不留情！”
計議已定，啟祥殿內的氣氛，反而比之前更加凝重。
窗外的風雪，似乎也小了一些。黎明前的天色，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如同上好硯台般的黛青色。
趙佶一夜未眠，精神卻顯得異常清醒。他親自研墨，以顫抖卻又堅定的手，一連寫下了三道聖旨。
第一道，是昭告天下的陽謀。斥責江南茶政混亂，偽引泛濫，動搖國本。任命樊樓李師師為“皇家茶引監造使”，即刻南下，整頓茶務，凡有阻撓者，以叛國論處。
第二道，是發往北境邊關的密旨。命雷橫、索超等將領，暗中與耶律大石的部族接洽，以聖旨為憑，開啟“以茶換馬”的秘密互市，不惜一切代價，在最短的時間內，為大宋換來第一批足以改變戰局的戰馬。
第三道，則是交給周邦彥的，一道空白的、隻蓋著傳國玉璽的聖旨。
“朕，將這大宋的刑獄之權，交到你的手上。”趙佶將那份沉甸甸的聖旨遞給周邦彥，眼中充滿了血絲，“朕隻要一個結果。凡是與‘蠍’有關聯者，凡是參與叛國者，無論官階，無論背景，朕許你……先斬後奏！”
周邦彥接過聖旨，那薄薄的明黃絲綢，在他手中，卻重若千鈞。他知道，這不僅僅是權力，更是皇帝的信任，和無數人的性命。
他與李師師對視一眼，沒有再多言，隻是鄭重地，對著趙佶行了一個大禮，隨即悄然退出了啟祥殿。
天，已經蒙蒙亮了。
汴京城，從一夜的壓抑中，緩緩蘇醒。
兩人並肩走在空無一人的宮道上，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你……早就計劃好了？”周邦彥終於忍不住，輕聲問道。
“江南茶田的事嗎？”李師師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嗬出的白氣，如同一朵小小的祥雲，“不算計劃，隻是覺得，我們不能隻想著複仇。這天下，總要有人，去想一想，以後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