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嶽茶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皇帝與草民同飲,天籟和號子齊鳴。
這在等級森嚴的大宋,是開天辟地頭一遭。消息如長了翅膀般,迅速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因戰亂和朝堂動蕩而惶惶不安的民心,竟奇跡般地,穩定了下來。
百姓們開始相信,這位天子,是真的悔悟了。他們開始相信,這個朝廷,或許,還有救。
而“護民茶肆”和“護民腰牌”的出現,更是給了他們一個宣泄冤屈、尋求公道的希望。
一時間,整個汴京城,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卻又充滿生機的平靜。
然而,在這份平靜之下,是更洶湧的暗流。
周邦彥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江南的鮑六郎,如同一顆被點燃了引信的炸藥,隨時可能被那隻看不見的“蠍手”,徹底引爆。
他必須立刻南下。
離京前的最後一晚,周邦彥再次被密詔,潛入皇宮。
這一次,見他的,不隻是趙佶,還有李師師。
地點,依舊是啟祥殿。
但殿內的陳設,卻與上次截然不同。那張對弈的棋盤,已經被一張巨大的江南堪輿圖所取代。
圖上,用朱砂和墨筆,標注著密密麻麻的記號。那是李師師根據她掌握的茶路情報,和周邦彥從拱聖營舊檔中查到的信息,共同繪製出的,一幅江南“敵我態勢圖”。
“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糕。”李師師指著地圖上,應天府周圍的幾個點,神情凝重地說道。
“根據我們最新的情報,鮑六郎的‘護田隊’,在短短十日之內,已經從不足萬人,擴充到了三萬之眾。他們不僅攻占了應天府,還控製了周圍數個重要的漕運碼頭。”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兵器,已經不再是鋤頭和木棍。”她用手指,點在一個名為“丹陽”的縣城,“這裡,是江南最大的官營鐵官所在地。三日前,丹陽鐵官被一支神秘的隊伍攻破,府庫存放的數千套製式鎧甲和兵刃,不翼而飛。而第二天,這些兵器,就出現在了護田隊的士卒身上。”
趙佶的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是那隻‘蠍’做的。”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這是在逼朕!逼朕立刻派大軍,去和鮑六郎打一場你死我活的內戰!”
“沒錯。”周邦彥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地圖上另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杭州。
“陛下,公主殿下,你們看這裡。”他指著杭州城外的一片區域,“這裡,是蔡京的黨羽,前戶部侍郎王黼的老家。王黼倒台後,他藏匿在江南的巨額財富,一直下落不明。”
“我懷疑,資助鮑六郎擴軍的錢,就來自這裡。而攻破丹陽鐵官的,也絕不是護田隊,而是‘蠍’組織豢養的,一支精銳的死士部隊。”
周邦彥的分析,讓殿內的氣氛,更加壓抑。
所有人都明白,這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民變”,而是一場由“蠍”精心策劃、有錢有兵、目標明確的武裝叛亂。
而周邦彥和李師師,將要麵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死局。
“你打算怎麼去?”趙佶看著周邦彥,沉聲問道,“以‘不良帥’的身份,帶著那塊空白聖旨去嗎?可一旦你亮出身份,鮑六郎背後的‘蠍’,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你刺殺在江南。他們絕不會給你,見到鮑六郎的機會。”
“是啊,”李師師也滿臉擔憂,“你若帶兵去,是平叛,正中他們下懷。你若不帶兵,孤身前往,更是九死一生。”
周邦彥看著地圖,沉默了許久。
他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將所有的信息,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腦海中,演練了千百遍。
最終,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破釜沉舟的光芒。
“不。”他搖了搖頭,“我不以‘不良帥’的身份去。”
“我,將以一個‘罪臣’的身份,去江南。”
“什麼?!”趙佶和李師師,同時失聲。
“陛下,可還記得,您之前曾下旨,削去我河北戰場的兵權,命我回京聽候發落?”周邦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道聖旨,因黃河大捷,被暫時擱置。但天下人,都還記得。”
“明日,陛下可再下一道旨。就說我周邦彥,在京中結黨營私,意圖不軌,將我……流放江南,交由應天府,戴罪立功。”
“如此一來,在天下人眼中,我便不再是您的心腹,而是一個被您厭棄的棋子。‘蠍’組織,自然也會放鬆警惕。他們會想看看,我這枚‘棄子’,和鮑六郎那枚‘新子’,在江南這盤棋上,會如何狗咬狗。”
“而這,就是我唯一的機會。”
“一個,能活著走到鮑六郎麵前,將那份假遺詔,連同他背後的那隻‘蠍手’,一同撕碎的機會!”
這個計劃,太過瘋狂,也太過凶險。
將自己置於“罪臣”之地,等於放棄了所有官方的保護。在江南,他將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和那些同樣潛伏在黑暗中的,拱聖營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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