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客氣,這是我份內的事,”櫃員豪爽地擺擺手,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但是,酒店大堂裡亂成這樣,這可不是我份內的事,兄弟,我們親兄弟明算賬,這地板被血糊滿了都!你可得想辦法給我收拾乾淨!”
“那當然,我來收拾,您放心!”
孫必振連連點頭,彆的他不會,但打掃酒店他確實是專業的,設圍欄、洗地板、擦乾打蠟,孫必振輕車熟路地打掃起來。
半小時後,看著亮潔如新的大堂,櫃員驚呆了,忍不住朝拎著地板打蠟機的孫必振豎起拇指,讚歎道:“兄弟,你莫不是乾過這行?這整的,比新的還新啊!”
“嘿嘿,過獎,過獎。”
孫必振謙虛地笑了笑,成為密教信徒前,他在商京的豪華酒店乾了好幾年服務生,打掃衛生、地板打蠟之類的活計,不在話下。
“行了,現在也沒有彆的事情了,那個變量祭司身上的錢啊、證件啊什麼的,你們就拿走吧。”
孫必振愣了幾秒,弱弱地問道,“就……就這樣,就行了嗎?我老婆可是殺了個活人,這會引來防剿局吧?你們能應付得了嗎?”
對此,櫃員笑道:“害,不會!你放心吧,人儘可殺!乾我們這行的,難免殺幾個麻煩分子。
酒店清理、地板打蠟,你是專業的;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我是專業的!我們強強結合,彆說防剿局了,就是地獄諸神來了,也查不出什麼蛛絲馬跡!
你們放心吧,哪怕被調查員查出來什麼,我也不會供你們出來的,我以殘麵之名發誓!”
櫃員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孫必振也不好意思再問些什麼,他朝櫃員深鞠一躬,帶著召潮司和孫露紅匆匆離開了。
雖然孫必振一行人已經從阿圖根身上獲得了足量的錢,完全可以乘出租車返回,但孫必振對出租車有深深的心理陰影,說什麼也不願意打車。
就這樣,孫必振“一家三口”隻能步行返回程立身指名的如八酒店。
來到酒店門口,孫必振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沒有身份證,我們住不了正經的酒店啊!”
“莫慌,我有辦法。”召潮司說。
“什麼辦法?你快說!”
召潮司笑著從腰間抽出了一遝假證件,捏在手裡甩了甩。
“這是阿圖根那廝偽造的身份證,反正他用不到了,我們拿來用吧。”
孫必振接過證件看了看,遺憾地歎了口氣:雖然這些證件偽造的都很精致,但證件的照片都是阿圖根的,無一例外。
“這用不了啊,”孫必振指著證件照說,“阿圖根是標準的維族人長相,櫃台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是我們的證件。”
召潮司翻白眼道,“那你說怎麼辦呢?難不成讓我們娘倆去睡大街?”
說著,召潮司裝出慈母的樣子,摟著孫露紅,看著孫必振,眼睛一眨一眨。
孫必振通體一震,頓時充滿了決心。
三分鐘後,如八酒店前台,睡眼惺忪的櫃員打著哈欠,看了孫必振遞來的三張證件,頓時就不困了。
櫃員捏著三張證件,看看證件上的阿圖根照片,側目打量孫必振,又好氣又好笑地問:
“這照片是你嗎?”
“是我。”孫必振跨立站在櫃台前,麵不改色心不跳。
“是嗎?”
“沒錯,那時候,我還留著胡子。”
櫃員感覺自己的智力受到了侮辱,他指著第一張身份證上的照片,說:“這就不是你。”
“不,這就是我。”
“我說他就不是你。”
“我說他就是我。”孫必振強硬地回複道。
“好吧,”櫃員妥協了半步,指著另外兩張身份證問道,“那這兩張呢?這分明是同一個男人的照片,你難不成要說,這是她們倆的身份證?”
櫃員指著孫必振身後的召潮司和孫露紅,一臉恥笑。
麵對這個不爭的事實,孫必振的強硬態度瞬間消失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著一些常人聽不懂的話,什麼“此間機杼”,什麼“不可名狀”之類,惹得櫃員嗤笑起來,如八酒店內充斥著焦灼的氣息。
孫必振汗流浹背了,他站立良久,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卷捆在一起的百元鈔票,塞到了櫃員上衣口袋裡。
櫃員當時就立正了,朝孫必振一敬禮,指著三張身份證說道:“這就是你們仨,我說的!天王老子來了都改不得!”
孫必振總算鬆了口氣,他戰戰兢兢地領了房卡,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在人間,比起鮫淚,還得是人民幣好使。
由於身心俱疲,進入房間後,孫必振直接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孫必振在左擁右抱中醒來了,一個身材豐滿的鮫人摟著他的身子,填補了左臂的空缺,他右手裡抱著一具小小的鼠人骷髏。
召潮司發出有節奏的、貓一般的呼嚕聲。
孫露紅則乾脆不呼吸,畢竟她沒有肺。
不知為何,孫必振感覺既幸福,又非常想笑,各種意義上,他都算是和兩個大祭司睡了一覺,這對一名凡人而言是難以想象的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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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必振不想叫醒她們,他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但他側目看著孫露紅,突然就想起了劉易斯,心痛感再次襲來,他忍不住又哭了。
孫必振壓製著自己抽噎的聲音,但召潮司和孫露紅都不是凡人,孫必振一哭,她們就都醒了。
“爸爸,你哭什麼?”孫露紅問。
孫必振沒有說話,他翻身起來,跑到洗手間衝了個冷水澡,等他擦乾身體,一轉身,卻看見召潮司和孫露紅早已穿好衣服等著他了。
孫露紅隻有一具骨頭架子,因此不需要梳洗,孫必振感到奇怪的是,召潮司並沒有洗頭,她的頭發卻像用了科技一樣柔順絲滑。
“奇怪,你明明沒有洗澡,為什麼頭發還是這麼乾淨?”孫必振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是鮫人的天賦。”召潮司得意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孫露紅舉手搶答,給出了另一個答案:“媽媽早早醒了,她悄悄梳洗乾淨,又回到床上繼續睡!”
召潮司臉紅了,她略帶慍色地看了孫露紅一眼,沒有發話。
孫必振被逗笑了,但這隻是短暫的插曲,笑完後,孫必振打開電視,看了一眼時間後又關上,一臉正經地說道:“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我得準備應對正午時的苦惱。”
孫必振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法門內同斷手法相的對話,但他昨天晚上又累又困,心力交瘁,因此沒來得及解釋這件事,現在緩過神來了,孫必振就把自己在法門內的遭遇講給了召潮司聽。
聽完,召潮司神色嚴峻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你的法相非常聰明,這確實是最好的處理辦法了。對於這種情況,第一天一定是最難熬的,隻要扛過第一天,剩下兩天就簡單的多了。”
召潮司的話並沒有起到安慰作用,孫必振還是非常緊張:昨天,阿圖根給他的一年份苦惱猶在眼前;即使隻是一年份的苦惱,也讓孫必振心跳放緩了三分之一,同樣的苦惱乘一百倍,孫必振都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苦痛!
召潮司低頭思索著什麼,良久,她抬頭對孫露紅說道:“露紅,你去大堂裡待著,我和爸爸在這屋辦點事情。”
孫露紅乖乖照做了,等她離開後,召潮司鎖上了屋門。
“你這是打算做什麼?”
“坐人。”
“什麼?”
召潮司沒有再回答,她把孫必振按倒在床上,脫掉了衣服,坐到了孫必振身上。
“孫必振,你記住,你一會將要看到的苦難,都不是你的,你隻要和我待在一起,記得我在這,記得我。”
孫必振沒有說話,他靜靜看著召潮司,視野漸漸模糊,這是召潮司在對他施展幻術。
孫必振所能看見的,隻剩下黑暗當中一雙散發著藍色熒光的淒美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正午降臨了,本是人間陽氣最重的時刻,孫必振卻置身黑暗當中,宛如午夜。
法相所說不假,百餘年的苦惱如洪水猛獸般降臨了。
苦惱,苦惱,苦惱。
孫必振開始痛哭,不可承受的苦惱洶湧而來,他一度哭到無法呼吸,然後抽噎著迎來下一輪苦惱。
有時,孫必振是男人,他喪妻、喪子、失去兄弟、目睹戰友被炮火炸死,然後他似乎適應了這種悲劇,直到他第二次喪妻、喪子,隻不過,這一次兩件事是同時發生;
有時,孫必振是女人,她無有雙親,扶養她長大的姑姑被侵略者殘忍殺害,然後她手刃了侵略者,複仇的快感卻一閃而逝,留下的隻有無儘的苦痛;
有時,孫必振甚至不是人……
它是一隻貓,它被主人關在盒子裡,置身黑暗之中,它喵喵叫,希望主人打開盒子,這裡好黑,但迎接它的隻有毒氣……
它是一條狗,當它登上飛船時,有鮮花和掌聲,但當它經曆超重和失重,一切實驗都成功之後,它感覺腳下的東西在燃燒,飛船墜入大氣層,它也在燃燒……
它是一隻白鼠,左眼遭受了眼下注射,然後是右眼,然後它奇跡般地扛過了藥物的劇烈反應,儘管雙目失明,它還是活下來了,然後一隻巨手攥住了它,開始進行解剖作業……
絕望,人的絕望,非人的絕望。
孫必振開始懷疑這些記憶的真實性——阿圖根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收集到這種苦惱吧?
但孫必振很快意識到,還是自己膚淺了:他的記憶像蒙太奇一樣飛速變換,從貓狗鼠變成了一個麵色蠟黃的男人。
麵色蠟黃的男人頷首笑著,他的半張臉上畫著地獄銘文的符號,孫必振認出來了,那些符號是一首讚美詩,讚美一切變化,讚美變量、守密者、一切變化的始作俑者,可見眼前這個男人應該是變量的信徒。
“付麵平,我把這些苦惱複製給你,你要好好利用,謹遵教義,靜靜欣賞。”
記憶當中,孫必振——也就是並稱為付麵平的男人——恭敬地回答道:
“好的,老師,變量英華,璀璨如歌,我必守密,永不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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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孫必振無比熟悉。
這個聲音,不正是阿圖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