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即地獄,每一位大祭司都有地獄,這些地獄被稱為大祭司的寓所。
這一點,孫必振是知道的:他曾進入過獵頭司的紛繁地獄,也曾進入過鎏金司的無儘隔間地獄。
對於大祭司而言,寓所是他們最害怕的地方,但對於外人而言,或許未必如此。
他人即地獄,隻有大祭司知道自己的地獄是什麼,無儘隔間地獄和紛繁地獄都是寓所,前者是鎏金司重病遭受折磨的地點,後者是獵頭司在毛氈裡羽化的地點,前者單調詭譎,後者卻風景如畫。
可惜,乾涸地獄是前者。
迄今為止,關於地獄第一位神明的爭論,諸教爭論不休,好似大儒辯經,從沒有過誰能說服誰。
但在地獄之內,第一位大祭司的名字是公認的,分類司和命名司的爭論無止無休,但哪怕是這對冤家,也認可第一位大祭司的名字。
第一位大祭司名叫賣水人,他她它是乾涸地獄的千手千眼的菩薩,是行走於世的聖人。
他她它是人,他她它不是神。
我輩讚頌賣水人,因他她它具有神格,卻仍為人。
吾輩均熱愛賣水人,因他她它也熱愛吾輩。
賣水人被記錄出沒於乾涸地獄,那也是世人所公認的第一間寓所——賣水人的寓所或許不是第一間歸於地獄的寓所,但確實是眾密教教徒公認的第一間寓所。
此刻,孫必振就落在了這間寓所內。
乾涸地獄之內。
阿門。
……
孫必振落入乾涸地獄。
因為罩子的保護,孫必振並沒有受傷,但當他醒來的時候,罩子已經消失了。
孫必振麵朝下方倒在地上,他感覺自己倒在了沙灘上,閉著眼睛翻身起來,但他剛一挪動身軀,就感到渾身有如針紮般的劇痛。
“疼疼疼疼疼……”
孫必振想要叫喚,但他突然發覺自己的嗓子冒不出聲音,隻能冒出血痂。
“怎麼、怎麼回事?”
孫必振渾身刺痛,他臉上的沙子簌簌落下,慌忙睜開眼睛。
刺眼的天光照得孫必振兩眼生疼,乾涸地獄內沒有太陽,此地的天光格外灼熱,呈現出耀眼的金黃色。
金黃色天光照在沙海之上,孫必振睜眼的瞬間,他的視網膜就被燒蝕殆儘。
孫必振瞎了,他痛苦地捂著眼睛,卻叫不出聲音。
為什麼叫不出聲音?他感覺喉嚨被沙子填滿了,但什麼也吐不出來。
劇痛持續了十五秒,很快,孫必振麻木了。
麻木不隻是對抗恐懼的最好方法,同樣也是對抗痛苦的最好方法,有時甚至是唯一方法。
麻木的孫必振仍痛不欲生,但他也死不掉,因為沒有人能進入地獄而不改變的,孫必振已經被抽乾了水分,他暫時死不掉,暫時如此。
乾涸地獄就是這樣怪異的地方,陷入此地的生物將會被抽乾體內的一切水分,變成乾癟的皮囊,雖然要承受乾涸帶來的折磨,卻不會因此而死。
孫必振無法適應這種痛苦,但他勉強恢複了冷靜,雖然他的神識在嘶嚎,他還是按捺住內心的瘋狂欲望,用觀炁的視野看向四周。
觀炁的視野之中,乾涸地獄是一片沙漠。
漫山遍野的砂礫呈現出詭異的灰白色,如同億萬具風化的骸骨碾成的粉末,在永無止境的灼熱天光下反射出金屬般刺目的冷芒。
在此地,漂浮的砂塵不會自然飄落,而是懸停在半空,隨後徐徐上升,孫必振試圖移動時,這些懸浮的晶體就會鑽入他皸裂的皮膚,方才的劇痛就是由此而來。
哦,天呐,哦,天呐。
孫必振知道自己不能待在原地,雖然他現在沒有死於乾渴,但誰知道過一會兒會怎麼樣?
於是,孫必振,這名來自申國的五好青年,咬緊牙關,咬碎了粉末狀的牙齒,朝前爬去。
每爬一厘米,孫必振都感到他此生遭曆過的最極致的疼痛。
哦,天呐,哦,天呐。
“我寧可現在就死。”
孫必振這麼想著,但是他死不掉,他在麻木之中盲目地爬著,他腦袋裡的維維豆奶已經空了,他之所以沒有失去意識,全因為他的神識附在左手上,而非附在腦漿內!
爬呀,爬呀,他猛地頓住了,他的乾涸的雙手觸摸到了一灘腦漿。
“這是,這是什麼?”
孫必振用觀炁的法術看去,那灘軟乎乎、熱騰騰的東西散發出溫熱的炁,由於乾涸,孫必振已經喪失了嗅覺,但他沒有喪失觸覺,他感覺這灘東西濕漉漉的,蘊含水分。
於是,孫必振已經顧不上多想了,他捧起腦漿灌入口中,咽了下去。
“就像在喝沙子。”孫必振體會到。
腦漿流入了孫必振的腹腔,沒能緩解他的乾渴,卻帶給了他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
……
我叫羅格,羅格多恩,哦,天呐,哦,天呐。
乾涸地獄是殘酷的,我陷在這裡已經三十天了,又或許是三十五天?我不知道,這裡的天光一向是那麼強烈,毫無變化,但是我已經變化得不成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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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應該是地獄吧?我不清楚,但我既沒有辦法喝水,也沒有辦法以任何方式緩解我的乾渴。沒有辦法喝水,是因為此地沒有任何水源,至於其它的解渴方法,也不是沒有,但是均沒有效果。
我已經試過各種方式:我起初嘗試飲用了自己的尿液,但是尿液進入喉管前就蒸發了,刺激性的蒸汽從我的喉嚨裡冒出來,我不但沒有緩解自己的乾渴,反而受到了地獄的羞辱。
我死不掉,我知道這地獄有東西在阻止我死去,我已經割開了自己的喉嚨,但是從裡麵流出來的東西——雖然我看不到,但我猜那不是血——我的夥伴告訴我那是碎片。
我瘋了嗎?我不知道,我想有必要結束這一切。
你在喝我的腦髓嗎?喝吧,反正不解渴,我試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