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瘙癢感隻持續了片刻,異樣消失後,孫必振站了起來,他身上的皮漸漸有了血色,愈合在了他身軀之上。
畫皮居然治好了孫必振的腿,他可以自如行走了。
於是他站了起來,茫然地轉過身,在食堂裡行走起來。
但沒走出幾步,他麵朝地板倒下,陷入了昏迷。
幻覺之中,孫必振看到了一地的斷手,無一例外都是六指,都沾著血,都在抽搐顫抖。
他茫然地行走於斷手的海洋,每走一步,周遭的斷手都會上漲三分,他漸漸被斷手淹沒了雙腿,淹沒了腰,最後淹沒了腦袋。
孫必振仍在呼吸,隻是血腥氣味太過濃重,他感到十分壓抑,仿佛有個東西在盯著自己。
過了片刻,斷手的海洋漸漸消解,孫必振從血腥汪洋裡探出頭,看到了遠處有一張梨花木的茶幾,上麵擺著些許茶盞,又有一個紅衣道人坐在茶幾後,朝他揮了揮六指血手。
“你來。”道人言道。
不必多說,這道人就是戲命司的部分神識所化。
孫必振趟過血海,慢慢走近茶幾,坐在了戲命司身前。
戲命司斟了一杯茶,卻自顧自地飲了,絲毫沒有客氣。
此人身上散發出濃鬱的夾竹桃花香氣,孫必振的鼻子抽動一下,開口道:
“我就是你,你卻事事都瞞著我。”
戲命司眉眼微動,看著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孫必振,緩緩言道:
“並非如此。”
“並非如此?”
戲命司點頭。
“並非你是我,而是,我是你。”
“什麼意思?”
戲命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為自己倒了另一杯茶,一飲而儘,繼而言道:
“你以後便知,我不是來回答這個問題的。”
“那你是來做什麼?”
戲命司抬手一指孫必振。
“我見主角已經粉墨登場,所以來告訴你第三幕戲該怎麼演,以免你演砸了。”
孫必振回想起之前的記憶,用十足不滿的聲音問道:“你也是這麼唆使欺詐司和劇毒司的?你一個編劇,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因為我不單是編劇了:我在瘋狂邊緣看到了劇本,然後我就成了導演。既然我是導演,我就必須嚴格要求我的演員。”
說著,戲命司朝孫必振抬手一指。
“這也是我瞞著你的原因:演員有演員的工作,導演有導演的工作,不能自導自演。”
孫必振聽夠了這些玄妙的廢話,催促道:“有話快說吧,彆浪費時間。”
“那好,既然你已經化好妝,我就告訴你下一幕該怎麼演,你記住:”
隔著茶幾,戲命司貼近孫必振的耳朵,言語道:
“天火即是拉薩路,拉薩路即是天火。
欣嫩子穀焚其身,祭祀火神陀腓特。
要殺天火,就要用發妻的淚混上你的血,拿妻的頭發纏了矛,去戳殺他,教他死。”
孫必振眉頭一皺,問道:“你是……讓我去殺天火?”
“不錯。”
“可是……”
“你不用擔心具體的細節,劇本上寫的很清楚,你要做的就是預備好這把矛。舞台上沒有道具負責人,你要自己準備。”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孫必振沉默了片刻,問戲命司:“我有事要問你。”
“有事不明,說明你沒必要知道。”
孫必振沒有理會這句話,而是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麻美,不,傀儡司,是你設計殺掉的?”
戲命司露出一個二百七十度的笑。
“那怎麼可能?我發誓了。”
“可我親眼看到她被大卡車碾成了齏粉。”
“那是拜火教乾的:拜火教喜歡在地獄之窗上放卡車作為陷阱。”
“我不明白,拜火教為什麼要殺傀儡司?”
“拜火教沒對傀儡司起殺心,起殺心的是王蘇丹。”
“那不還是你設計的?”
“我沒有設計殺人,我隻是讓我的演員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打開一扇合適的窗戶,讓合適的卡車落在合適的人身上。”
“那就是設計殺人。”
“隨你怎麼想,反正這沒有違背誓言:我認識的一切活物都沒有傷傀儡司哪怕一毫。我既不認識那輛卡車,那輛卡車也不是活物。”
戲命司朝血色的天聳肩,就像天在看。
孫必振也抬起頭,看向幻境當中血紅色的天,卻看到一片黑紅色的、徐徐逼近的風暴。
“那是什麼?”孫必振指著黑紅色的風暴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