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呆了的羊巴這才緩過神來,爬到副駕駛附近,把孫必振拖到了後排,檢查一番,大喊道:“王不佞!他死了!”
王不佞也很著急,但他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
按理說,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開回武神祠的安全屋,找程麗敏醫治孫必振。
但孫必振事前說過:開到結界附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停。
方才見證了科馬洛夫的降臨,王不佞的理智已經瀕臨崩潰,現在的他幾乎無法思考,一番掙紮下,王不佞選擇了盲從,他將油門踩到底,開往結界所在的方向。
“你往哪開啊?他死了!死透了!”羊巴大喊道。
“我哪管得了那麼多!他讓我開到結界,我就開過去,其它的交給老天吧!”
轎車駛向市區中心,此時是上午五點十五分。
……
上午五點十五分,孫必振來到了死門旁。
煙味,很貴的煙,人世間買不到,足見珍貴。
黃泉司坐在駕駛位,嘴上叼著煙,右手抓著方向盤,左手搖下車窗,將煙掐滅,煙蒂拋向窗外。
車開在黃泉路,遠方就是死門。
死門的形態,高大而尖,其後純黑,比夜還黑。
“人生,感覺如何?”黃泉司問道。
孫必振感慨道:“真失敗啊……這次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隻聽見‘咚’的一聲,我就到這裡了。”
“習慣就好。”
孫必振很想問黃泉司,如何習慣?但他轉念一想,黃泉司應該見過無數次這樣抽象的死法了,他早就習慣了,也就沒有開口問。
“所以……我們這是在哪?”
孫必振望向車窗外,街道外也是純黑一片,雖然不似死門那樣黑暗,但也空無一物,道路建在虛無之中,通向一切人的結局。
黃泉司抬手指向前方:
“那是死亡,一切道路的終點。”
孫必振看向前路,死亡,偉岸而淒美。
這一時刻,孫必振感到一股無聲的釋然,就像一個站了一輩子的男人,突然躺下了。
這時候,他突然想聽歌,於是他指了指車載收音機。
“請問,這個能用嗎?”
“能。”黃泉司擰開收音機,“我這裡有世上一切音樂,如果時間夠,我甚至可以給你看看我的歌單,但我猜你沒那個心情。”
“是的,麻煩你放一首《水手之歌》。”
“你隻有一首歌的時間,確定嗎?”
孫必振點頭。
黃泉司調試旋鈕,在一陣雜音過後,收音機裡傳出召潮司唱的水手之歌。
為何……為何是她唱的?
黃泉司察覺到了孫必振的詫異,解釋道:“我以為你會喜歡這個版本。”說著,把手搭在了旋鈕上,打算切換版本。
“不,不用換,這個就好。”
兩人駛往死亡,靜靜聽著水手之歌。
你是誰?
你為何不歌唱?
海燕為何哭泣?
海水為何滾燙?
漩渦為什麼是紅色?
石頭把鹽的情書寫在哪裡?
螃蟹為何要吃海鰻的皮?
藤壺為何不肯與鯨分離?
為何海風與霧不共情?
潮汐回到哪裡去?
魚鉤為何不上岸?
浪如何成為自己?
為何船錨不歌唱?
你又為何不歌唱?
你是誰?
……
我是水手。
我死了。
海燕為我哭泣。
海水因為我的犧牲而滾燙。
漩渦被我的血染成紅色。
鹽的情書寫在我的骨頭上。
螃蟹餓了。
藤壺多情。
海風和霧調情,卻和海岸成婚。
潮汐回到海岸去。
魚鉤不愛海潮。
浪帶走魚鉤。
卻帶不走船錨。
我死了。
我是水手。
我也愛你。
……
聽到“水手”這一句時,孫必振突然憶起了什麼。
“噢,對了,我險些忘了,這個給你。”
孫必振從懷裡掏出那杯異端之水:異端之水鏈接生死兩界,因此隨著孫必振一同來到了死門邊緣。
“我本以為這水被我喝了,沒想到它一直在我身上。”
一腳急刹,駛往死亡的靈車停在了路中央,停在了死門前。
大寫的死亡就在麵前。
孫必振看著近在咫尺的死亡,想要看出一些細節,但沒人能看透死亡,沒人。
黃泉司接過異端之水,仔細打量起來,他的手在顫抖。
沉默持續著,死亡在等待,死亡總是充滿耐心。
但不是今天。
“這……這還說什麼呢?”
黃泉司笑起來,骷髏總是在笑,或許人生來就有一張笑臉,隻是被皮肉遮住,以至於許多人忘記了這一點。
“你走吧,彆告訴彆人。”
黃泉司打了個響指,車門兀自開了,車外的風吹了進來,人世的風。
“這好嗎?”孫必振有些受寵若驚。
“我不知道,你自己決定。”黃泉司指向來時的路,“沿著這條路走,你就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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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