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或許是黃金神眷顧,我成了司書,有了預知能力。每個密教隻會有一位司書,得到司書的支持足以采買人心。因此,教主答應我,隻要我作為司書服務他十年,就讓我自由,可以自己選擇歸屬。”
“然後呢?”
“然後,今年是我服務他的第一百三十五年。”
“哎呀……你說的這個教主是誰?太壞了吧?”
“我正抱著的就是。”白金司指了指盒子。
“噢……好吧。”
“所以,如果我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你也能夠理解吧?”
“能理解。”
“謝謝你。”
“不用跟我客氣,我也是個打工仔啦。”
沉默降臨,二人在沉默中看向遠方,空曠的地界之外,一棟棟建築像森林一樣,組成所謂“城市”的事物,結界則是這片森林中靜默的高塔,籠罩著一棟廢棄的塔樓,塔樓的頂部亮了起來,預示著太陽的上升。
白金司扭頭看向蛞蝓司,他的眼睛也被縫住了,但他可以用觀炁的方法欣賞對方,在他眼中,蛞蝓司的形象實可謂美麗動人,雖然他知道真相,但他滿不在乎。
踟躕了許久,他說:
“你真好。”
“你可能看不出來,但我現在已經臉紅了唷,不要再說了,羞死人了。”
“哈哈……我常聽人說,隻有同病相憐之人才會惺惺相惜,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我嗎?我覺得也是。”
“但你我終究不一樣。”
“是嗎?哪裡不一樣?”
白金司本想說“選擇”,但他轉念一想,蛞蝓司在白堊司手下並沒有遭遇不公正的對待,沒有理由和他做出同樣的選擇,於是改口道:
“性彆。”
蛞蝓司被逗笑了,“彆開玩笑了。你太年輕,可能不知道,性彆這東西對密教信徒而言不是死的。”
“但有些東西是死的。”
“比如呢?”
“規矩。”
“唔,好像是這樣。”
“我不認為規矩總是好的,向著錯誤的方向前進一步,同樣是前進:後來人看見我之屍骨時,將知道何去何從。”
“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白金司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嘴唇上的接縫處滲出血來,“可能我就是想說吧,如果你被縫住嘴,日子一天天過去,說話的欲望會勝過吃東西的欲望。”
蛞蝓司指了指自己的軀體,“我早就沒有嘴巴了,沒法想象被縫住嘴是什麼感覺。”
“那感覺,就像一個脹大的氣球,隻不過氣球裡麵裝的是話語,如果話語沒法從嘴裡出去,它們會湧進彆的地方,先是肚子裡,填平了食欲,然後湧進腦子裡,那會把人逼瘋的。”
“你呀,淨說些奇怪的話。”
“小姐,時候差不多了,你能向左一步嗎?”
“噢,好的,你想做什麼呢?”蛞蝓司向左邁了一步。
“抱歉,請再往左一些。”
蛞蝓司乖乖照做了。
“再左一些。”
“你要乾嘛?”蛞蝓司被氣笑了。
“我就是想從遠處看看你。”
蛞蝓司以為白金司是在撩自己,她已經幾百歲了,卻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套路,很好奇白金司是要做什麼,於是朝左蠕行了二十米,朝白金司喊道:
“夠遠了嗎?”
白金司用左手抱著盒子,高舉右臂,豎起拇指,朝蛞蝓司呼喊道:
“我喜歡你!”
話音落下,此刻是清晨六點,太陽將要升起來。
蛞蝓司感覺自己成了一隻氣球,身體裡麵裝著五彩的紙屑和糖果粉末,隨著心臟的泵動一點一點膨脹起來。
白金司朝她揮手,她也朝白金司揮手。
她並不愚蠢,她隻是犯了一切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蛞蝓司心動之時,一個白色的矩形開在了白金司麵前五米處。
一輛裝滿純粹火焰的大卡車從白門之中咆哮而出,徑直撞上了白金司,而後撞上了結界。
爆炸聲,巨大的爆炸聲,響徹伊斯坦布爾。
卡車炸裂開來,純粹火焰四下噴湧,蛞蝓司大驚,所幸她距離爆炸中心有一段距離,下意識地向後逃竄,因此幸免於難。
但白金司卻沒有逃,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逃避的打算。
火光閃爍之中,白金司和蒙金司一同死在了卡車的撞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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蛞蝓司不知道白金司為何要那麼做,他明明可以把盒子留在原地,和她一起離開,但他沒有。
為什麼呢?或許是因為他希望自己死得燦爛一些:蒙金司是大祭司,一定會留下惡毒的死咒,與其被死咒折磨死,不如和仇敵在烈火中同歸於儘。
原來,白金司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
“同我一起下地獄吧”,這句話適合對仇敵說,不適合對愛人說,白金司正是這麼想的。
純粹烈焰之中,兩名病人的魂靈糾纏在一起,墜入了死門之中。
蛞蝓司驚愕地看向爆炸處:結界被純粹火焰產生的劇烈爆炸炸出了一個大窟窿,周圍是火海一片。
接著,三名大祭司從白門中走出,衝進了窟窿內,蛞蝓司太過驚訝,以至於沒能看清對方的麵容。
蛞蝓司總覺得,這種時候,她應該叫喊出聲,又或者流下淚水,但她做不到,她不是一個浮誇的人。
遠處傳來各種嘈雜聲音,爆炸聲驚醒了整個城市,伊斯坦布爾的密教信徒們都蘇醒了,聖戰正在醞釀,武神祠的戲子最先趕到,然後是珊瑚教的餘黨,之後是黃金教,大燈塔和律師團緊隨其後。
火光中,一輛轎車開來,兩個戲子衝下車,大喊著“程麗敏”三個字,想在亂軍中找到她。
蛞蝓司眼睜睜看著世界開始燃燒,她生平第一次感到悵然若失。
不,不是若失,她的的確確失去了什麼:如果她當時多說些美好的話語,是否白金司就不用死了?
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蛞蝓司最後看了白金司一眼,但她看到的隻是一輛漸漸融化的卡車:火海之中,無論是白金司還是蒙金司,他們的屍骨都消逝了,什麼都沒留下。
好像沒有什麼要做的了。
蛞蝓司轉身離開,她要離開這個地方,她現在心亂如麻,她要離開這個傷心地。
這個世界何其可笑,一些男人似乎生來存有一種執念,嘗試以各種方式毀滅自己,從而讓女人傷心:政治、戰爭、核武器……這些東西都是男人造出來的,用於自我毀滅。
但話又說回來,很多時候,如果男人沒有走向自我毀滅,恐怕沒有女人會為之動心:一件事物,非得是愛而不得亦或得而複失,方能讓人念念不忘魂牽夢縈;這件事物纖薄脆弱而短暫如朝露,更顯得婉轉而淒美動人;這樣的事物,在我等麵前灰飛煙滅,最是刻骨銘心。
恰如此時此刻。
清晨六點的伊斯坦布爾,世界開始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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