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日初遇
棗紅馬的鬃毛在晨風中揚起時,阿風看見了山。
那是初春的清晨,薄霧尚未散儘,牛首山的輪廓在雲氣中若隱若現。馬蹄踏碎露珠的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阿風收緊韁繩,望著山腰間飄動的雲帶,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兒啊,這方寸之地困不住你的心。去吧,去看看那些在史書裡活了千年的山川。"
他摸了摸懷中的竹簡,那是用整個冬天換來的《山海經》殘卷。紙頁在指間沙沙作響,像在訴說那些未被時光掩埋的秘密。棗紅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激動,噴了個響鼻,四蹄輕快地踏碎了山徑上的殘雪。
轉過第三道彎時,阿風看見了鬼草。
鬼草與飛魚
三月的陽光在鬼草的紅莖上流淌,葉片舒展如初生的葵葉,穗子卻像熟透的稻穀般低垂。阿風下馬時,驚起一群彩蝶,它們翅膀上的金粉落在草葉上,竟與莖上的露珠融為一體。
"《爾雅》載此草名曰鬼草,服之可忘憂。"阿風蹲下身,指尖觸到冰涼的莖稈,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埋在後山的父親。那時他整夜坐在墳前,看著月光把墓碑上的字刻得愈發清晰,直到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忘憂嗎..."他摘下一穗,放入口中時,舌尖竟嘗到了槐花酒的甘甜。
勞水出現在鬼草叢生的山穀儘頭。溪水在陽光下泛著銀鱗,阿風牽馬飲水時,看見魚群躍出水麵。那些通體晶瑩的魚兒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尾鰭濺起的水花尚未落地,又已沒入溪中。
"飛魚,"阿風想起竹簡上的記載,"食之可愈痔衕。"他彎弓搭箭,卻在箭離弦的瞬間改變了主意。溪邊的野杜鵑開得正豔,飛魚躍出水麵時抖落的水珠,正好落在花瓣上,像極了母親縫製的那床帶露水的錦被。
老者與傳說
呼救聲劃破山風時,阿風正在數飛魚躍出水麵的頻率。他策馬奔去,馬蹄揚起的塵土驚飛了樹梢的山雀。老者蜷縮在山徑拐角,灰白的胡須沾滿泥漿,手中握著半截斷掉的拐杖。
"年輕人,"老者被扶起時,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你可曾見過會發光的石頭?"
阿風愣住了。那夜在山神廟借宿時,他確實發現瓦梁下有藍光閃爍。取出懷中的石頭時,月光下竟浮現出流轉的符文,像活了一樣在石麵遊走。
老者顫抖著觸摸石麵:"這是仙人信物,五百年前...咳咳,我年輕時曾見仙人駕鶴飛過牛首山巔。"
篝火劈啪作響的夜晚,老者的故事在火光中變得立體。他說山腰有座被藤蔓覆蓋的石門,門上刻著與石頭相同的符文;說每逢月圓之夜,溪水會倒流三尺;說山陰處的雪蓮能讓人看見前世。
阿風望著火堆裡跳躍的火苗,突然想起父親墳前那株突然綻放的雪蓮。那時他清楚地看見,母親模糊的身影正從花蕊中走來。
尋跡之旅
春風轉為夏蟬的嘶鳴時,阿風已踏遍牛首山的每寸土地。他的衣衫染上了鬼草的嫣紅,靴底夾著勞水的青苔,甚至能辨認出哪塊岩石下藏著發光的石子。
"符文指向東方,"老者指著阿風畫的地圖,"但石門需要特定的月光才能開啟。"
他們等待的第七個滿月之夜,暴雨如注。阿風扯開衣襟,讓雨水衝刷額頭的汗水。老者突然抓住他的手:"看!"
閃電劈開夜幕的瞬間,溪水真的在石門前翻湧倒流。阿風將發光石按在門環上時,符文驟然亮起,石門發出轟鳴,像遠古巨獸蘇醒。
寶藏與選擇
石室裡的金光讓阿風眯起眼睛。珠玉堆成的小丘旁,玉簡上記載著仙人飛升的秘術。老者的手在顫抖:"這足夠買下整個村莊..."
阿風摸了摸空蕩蕩的行囊。入山前他把乾糧分給了斷炊的獵戶,銀兩給了治病的老郎中,連備用的弓弦也送給了斷箭的少年。
"仙人留寶,"他將玉簡放回原處,"當取之有道。"
當秋風把牛首山染成赤金時,村民們在山腳看到了奇跡。新修的石橋橫跨勞水,山神廟的飛簷直刺雲霄,每個孩子胸前都彆著會發光的玉墜。
阿風策馬離去的那個清晨,棗紅馬突然停住腳步。它仰頭長嘶,山風卷起阿風的衣袖,露出腕間新添的紋身——正是石室門上流轉的符文。
"它選擇了你。"老者的身影出現在山坳,"仙人的傳承,隻有心無貪念者才能承載。"
阿風望著逐漸清晰的群山剪影,突然明白父親墓碑上的字為何會變得模糊。因為那些山,那些河,那些在風中低語的秘密,正在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冬雪歸途
大雪封山前,阿風收到了老者捎來的包裹。打開時,玉簡上的文字突然活了,在空中盤旋成鶴的形狀,最終落在他掌心,化作細小的篆文:"牛首山待君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