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驕陽仿佛熔化的金球,高懸於無雲的穹頂,毫不吝惜地將灼熱的光線傾瀉在蜿蜒北上的官道上。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草木被炙烤的乾澀氣息,連風都帶著滾燙的尾巴。在這片蒸騰的熱浪裡,一騎如火焰般奔騰而至。
阿風端坐於馬背,身姿挺拔如鬆。他胯下的坐騎,名喚“風影”,是一匹罕見的千裡良駒,通體棗紅,毛色在烈日下流淌著綢緞般的光澤,鬃毛飛揚,四蹄踏地輕捷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鼓點上,激起細小的煙塵。自告彆了講山那雲霧繚繞的峰巒,阿風的心便被北方三十裡外那座傳說中的嬰梁山勾住了。傳聞中,那山不僅氣勢磅礴,更藏匿著無數天地奇珍、造化靈物,這對於生性酷愛漫遊、探尋天地之秘的阿風而言,無異於磁石之於鐵屑。
晌午時分,一人一馬終於抵達了嬰梁山腳。勒住韁繩,阿風舉目遠眺。隻見此山果然名不虛傳,山勢陡峭奇崛,主峰如巨嬰仰臥,側峰環抱,層巒疊嶂,鬱鬱蔥蔥的林木覆蓋其上,形成一片深不可測的墨綠海洋。山石嶙峋,在強光下反射出冷硬的質感,一股蒼茫、古老又帶著幾分詭秘的氣息撲麵而來,仿佛沉睡的巨獸在無聲地呼吸。
“唏律律——”風影發出一聲高亢而悠長的嘶鳴,前蹄有力地刨擊著地麵,濺起乾燥的泥土。它那靈動的眼眸中也映照著山影,透露出與主人同樣的興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阿風輕笑著,愛憐地拍了拍風影修長而結實的脖子,聲音清朗:“風影啊風影,你也感覺到了?此山不凡,靈氣隱然。咱們此番前來,定要好好探尋一番,看看這嬰梁山中,究竟藏著怎樣的奇妙玄機。”
稍作休整,阿風牽著風影,沿著一條被荒草半掩的山徑緩步上行。山路崎嶇,兩旁古木參天,枝葉交錯,遮蔽了大半日光,投下濃密的、搖曳的陰影,帶來些許涼意。空氣中彌漫著腐葉、泥土和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氣息,濃鬱得化不開。蟬鳴是唯一的背景音,單調而執著,更襯得山林的幽深寂靜。偶爾有色彩斑斕的飛鳥被驚起,“撲棱棱”振翅,劃破林間的靜謐,留下一串清脆的鳴叫。
行至一處較為開闊的林間空地,阿風正欲尋個地方歇腳,忽聽右側茂密的灌木叢中傳來一陣急促而詭異的“窸窸窣窣”聲,枝葉劇烈晃動,絕非尋常小獸經過的動靜。阿風瞬間警覺,腳步戛然而止,右手閃電般按在了腰間的佩劍劍柄上。那劍古樸無華,劍鞘是深沉的墨色,卻隱隱透著一股內斂的鋒銳之氣。他壓低身體,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盯著那處異響的來源,同時低聲安撫身旁同樣豎起耳朵、肌肉緊繃的風影:“風影,小心些。”
氣氛驟然緊張。數息之後,隻聽“嗖”的一聲,一個灰褐色的影子猛地從草叢中竄出!阿風眼神一凝,待看清那不過是一隻受驚的野兔,正驚慌失措地逃向密林深處時,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下來。他不由得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自嘲道:“草木皆兵了,原來隻是隻被我們驚擾的小兔子。看來這嬰梁山的幽深,連我也有些心神不寧了。”他鬆開緊握劍柄的手,掌心竟微微有些汗濕。
山路越往上,越是陡峭難行。巨大的山岩裸露出來,形成天然的階梯,卻濕滑難攀。風影雖是神駿,但背負著阿風和行囊,在如此險峻的山路上行走也漸顯吃力,粗重的鼻息噴吐著白氣,步伐不再如平地時那般輕快。阿風看在眼裡,心疼不已。行至一處相對平緩的坡地,旁邊有一株需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樹,枝繁葉茂,樹冠如蓋,投下大片陰涼。阿風停下腳步,解下風影的韁繩,仔細地將它拴在粗壯的樹乾上,又從行囊中取出水囊,倒了些清水在掌心讓風影舔舐,又輕輕梳理著它被汗水打濕的鬃毛。
“好夥伴,辛苦你了。”阿風聲音溫和,“前方山路更險,你且在此處安心歇息,吃點草料,飲些山泉。我去山上探探路,尋些新奇之物,去去便回。”風影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用溫熱的鼻子蹭了蹭阿風的手背,發出低低的嘶鳴,仿佛在叮囑他小心。阿風心中暖意流淌,再次拍了拍它的脖頸,轉身,身形敏捷地向著更高處攀去。
告彆風影,阿風隻覺步履輕快不少。他施展輕身功夫,在嶙峋怪石與虯結古樹間騰挪跳躍,如履平地。約莫向上攀登了一炷香的時間,繞過一片刀削斧劈般的巨大石壁,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位於山腰的天然石台,視野開闊。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台中央矗立著一塊巨大無朋的玄石。此石通體呈現一種深邃的暗青色,仿佛吸納了千萬年的星光與月華,表麵光滑如鏡,卻又隱隱可見天然的、難以名狀的玄奧紋路,在透過林隙的陽光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僅僅是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沁人心脾的涼意撲麵而來,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神秘氣息。
而更令人驚歎的,是在這塊巨大玄石平坦的頂端,竟穩穩地放置著一塊約莫臉盆大小的玉石——蒼玉!它並非純淨無瑕,色澤是溫潤內斂的蒼青色,如同初春凝凍的湖水,又似沉澱了亙古時光的天空。其表麵氤氳著一層柔和而溫潤的寶光,仿佛有生命般在緩緩流淌、呼吸。玉質細膩得驚人,毫無雜質,仿佛天地靈氣凝聚的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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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風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被這瑰麗而神秘的景象吸引。他緩步上前,指尖帶著一絲敬畏,輕輕觸碰那溫潤的蒼玉。觸手冰涼,卻又有一股暖流順著指尖悄然流入體內,瞬間撫平了攀爬的燥熱與疲憊,頭腦為之一清,精神前所未有的飽滿。他心中震撼不已,喃喃自語:“傳言非虛!這嬰梁山果然鐘靈毓秀,竟孕育出如此奪天地造化的玄石蒼玉!單是此物,便已是不虛此行……”他繞著玄石細細觀察,試圖找出這奇景形成的緣由,卻隻覺得這組合渾然天成,非人力可為,心中對自然的偉力更是充滿了敬畏。
就在阿風完全沉浸在對這天地奇珍的欣賞與感悟之中時,一陣隱約卻激烈的聲響順著山風斷斷續續地飄入耳中!
“叮叮當當!”是金屬交擊的脆響,夾雜著呼喝與怒斥!
阿風心神一凜,瞬間從蒼玉的迷夢中驚醒。聲音來自更高處,似乎在山坳的另一邊!他眼神陡然銳利,毫不猶豫地舍棄了眼前的瑰寶,足尖在玄石旁的岩石上一點,身形如離弦之箭,朝著打鬥聲傳來的方向疾掠而去。
幾個起落,阿風便如靈猿般攀上了前方一處高坡,迅速隱在一塊突出的山岩之後,向下俯瞰。隻見下方一片相對平坦的碎石地上,兩條黑影正如同鬼魅般纏鬥著一個身影!
被圍攻的是一位老者,須發皆白,身著洗得發白的灰布長衫,手持一根看似普通卻異常堅韌的烏木拐杖。他身形佝僂,麵容枯槁,顯然年事已高。然而,麵對兩個身手矯健、招招狠辣的黑衣勁裝男子,老者卻展現出令人驚異的敏捷與韌性!他那根拐杖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時而如靈蛇出洞,刁鑽地點向對手要害;時而又如鐵棍橫掃,勢大力沉,封擋著劈砍而來的鋒利鋼刀。杖風呼嘯,竟將兩名凶悍的黑衣人逼得一時難以近身。但老者畢竟年老氣衰,呼吸已明顯急促,額角汗珠滾落,在兩名正值壯年的對手圍攻下,守多攻少,險象環生。
“住手!”阿風看得真切,胸中俠義之氣勃發,一聲清越的長嘯如同驚雷般在山坳中炸響!話音未落,他已如大鵬展翅,從藏身的岩石後飛身躍下,半空中腰間墨色長劍“嗆啷”一聲出鞘,一道寒光匹練般直取離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的後心!
這一下變故陡生,兩名黑衣人皆是一驚。被攻擊那人隻覺背後寒氣刺骨,顧不得再攻老者,慌忙回身舉刀格擋。“鐺!”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阿風劍勢淩厲,力道沉雄,那人隻覺得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從刀身傳來,震得他虎口發麻,鋼刀險些脫手,整個人更是踉蹌著連退數步。
另一名黑衣人見狀,怒吼一聲,舍了老者,揮刀直劈阿風麵門,刀光狠辣迅疾。阿風不閃不避,手腕一抖,長劍劃出一道玄妙的弧線,後發先至,“叮”的一聲精準地點在對方刀身最不受力的側麵。那黑衣人隻覺得一股詭異的柔勁傳來,鋼刀竟不由自主地向外蕩開,中門頓時大開!阿風趁勢進步,左掌如穿花拂柳,迅捷無倫地印在對方胸口。這一掌看似輕飄,實則蘊含內勁,“砰”的一聲悶響,那黑衣人如遭重錘,慘哼一聲倒飛出去,摔在丈外的碎石堆裡,掙紮著一時爬不起來。
先被擊退的黑衣人見同伴一招落敗,心知今日踢到了鐵板,眼中閃過一絲驚懼與怨毒。他不敢戀戰,虛晃一刀逼開阿風一步,轉身便扶起同伴,兩人狼狽不堪地朝著密林深處倉惶逃竄,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阿風並未追擊,他收劍入鞘,快步走到那喘息未定的老者身邊,關切地問道:“老丈,您沒事吧?可曾受傷?”
老者拄著拐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才勉強平複呼吸。他抬起布滿皺紋的臉,眼神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感激,對著阿風深深一揖,聲音沙啞卻真摯:“咳咳……多謝少俠!多謝少俠仗義出手,救命之恩,老朽……老朽銘感五內!”他身形微顫,顯然剛才的激鬥耗力甚巨。
阿風連忙伸手扶住老者,謙遜道:“老丈言重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本分,何足掛齒。倒是這光天化日之下,荒山野嶺,那兩人為何要對老丈您痛下殺手?”
老者聞言,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與無奈,長長歎了口氣:“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這兩個賊子,是覬覦老朽身上的一份地圖!”
“地圖?”阿風心中一動,聯想到剛才所見的蒼玉,“莫非與這嬰梁山的寶物有關?”
老者點了點頭,目光望向剛才阿風過來的方向:“少俠既已見到那玄石之上的蒼玉,想必也是為此山奇珍而來。那蒼玉雖好,卻隻是冰山一角。這嬰梁山的深處,據說隱藏著一處更為古老神秘之地,其中蘊藏的奇珍異寶,遠超世人想象。隻是那入口極為隱晦,非機緣巧合或持有指引,絕難尋到。”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苦澀,“老朽祖上曾有人偶然進入過外圍,留下這份殘缺的路線圖,代代相傳。不想消息走漏,竟引來這些亡命之徒的覬覦。他們一路追蹤至此,欲行搶奪,若非少俠及時相救,老朽這把老骨頭,今日便要交代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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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者顫巍巍地從懷中貼身的內袋裡,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嚴實的小包。解開油布,裡麵是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顏色泛黃的羊皮卷。他將羊皮卷鄭重地遞到阿風麵前:“少俠心地純良,俠肝義膽,更與這蒼玉有緣。老朽年邁體衰,早已無心尋寶,這份地圖留在我身上,隻會招來禍患。今日贈予少俠,一來是報答救命大恩,二來,也是希望這份祖傳之物,能在有緣人手中發揮其用。望少俠善用之,或能得窺那神秘之地的真容。”
阿風連忙擺手推辭:“老丈,這如何使得?此乃您祖傳之物,貴重非常,小子受之有愧!”
老者卻異常堅持,將地圖硬塞到阿風手中,枯瘦的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少俠莫要推辭!此圖於我已是負累,於少俠,或是一份機緣。寶物有德者居之,少俠今日所為,已顯俠義仁德。老朽隻願少俠若真有所獲,能善用其利,福澤他人一二,便足慰我心了。”
見老者言辭懇切,心意已決,阿風也不再矯情,雙手恭敬地接過那泛黃卻堅韌的羊皮地圖,入手微沉,仿佛承載著厚重的歲月與期望。他鄭重地放入自己懷中貼身收好,再次對老者深深一揖:“老丈厚贈,小子阿風愧領了。此恩此情,銘記於心。定不負老丈所托!”
阿風小心地攙扶著老者,沿著來路緩緩下山。老者雖然受傷不重,但畢竟年邁,又經曆一番驚嚇打鬥,步履蹣跚。阿風耐心地扶持著,兩人邊走邊談。老者姓陳,祖上曾是此地的采藥人,對嬰梁山的傳說和部分隱秘知之甚詳。他告訴阿風許多關於嬰梁山的奇聞異事:關於山中變幻莫測的雲霧有時會形成奇特的“嬰啼”之聲;關於某些特定月圓之夜,山澗深處會閃爍奇異的光芒;關於除了蒼玉,山中還可能存在一種能解百毒的“月見草”和一種堅硬逾鐵的“墨鐵木”……這些故事宛如一幅幅瑰麗的畫卷,在阿風眼前徐徐展開,更增添了他對這座神秘之山的向往。他也向老者講述了自己遊曆四方的見聞,兩人一老一少,竟相談甚歡。
不知不覺間,已回到了拴著風影的古樹下。風影見到主人歸來,歡快地打著響鼻。老者看到神駿的風影,眼中也流露出讚歎之色。他婉拒了阿風送他下山的提議,隻道自己熟悉山路,休息片刻即可自行離去。
“少俠,前路漫漫,福禍難料。”臨彆之際,陳老丈拄著拐杖,看著阿風,語重心長地叮囑,“那地圖所指之處,老朽亦未曾踏足,其中是福是禍,是機緣還是險境,猶未可知。少俠身懷絕技,膽識過人,但切記,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萬事當以謹慎為先,保全自身為重。”
阿風肅然抱拳:“多謝老丈金玉良言!小子省得,定當謹記於心,量力而行。”
老者點點頭,不再多言,轉身步履雖緩卻堅定地向著山下走去,灰布衣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蔥鬱的林道之中。
阿風目送老者離去,直到那背影完全看不見。山風吹拂,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他深吸一口氣,胸中那因奇遇和俠義之舉而激蕩的熱血漸漸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與對未知的強烈渴望。他解開風影的韁繩,翻身上馬,動作乾淨利落。
他再次從懷中取出那份泛黃的羊皮地圖,在風影寬闊平穩的背脊上小心展開。地圖繪製得頗為古樸,線條粗獷,標注著一些奇特的山形符號和蜿蜒的路徑,中心區域則是一個模糊的、仿佛被水漬暈染開的標記,旁邊用古篆體小字寫著“秘藏”二字。根據地圖所示,那神秘之地的入口,似乎就在發現蒼玉的玄石平台更上方,一處被三棵奇異古鬆環繞的岩壁附近。
“風影,”阿風輕輕撫摸著愛馬光滑的脖頸,眼中閃爍著堅定而興奮的光芒,“我們的冒險,才剛剛開始。走!我們去揭開這嬰梁山最深處的秘密!”他一抖韁繩,雙腿輕夾馬腹。
“唏律律——”風影發出一聲充滿力量與期待的嘶鳴,四蹄翻騰,棗紅色的身影如同一簇跳動的火焰,沿著蜿蜒的山道,朝著地圖指引的方向,向著更高、更神秘莫測的嬰梁山深處,疾馳而去。馬蹄聲敲擊著山石,清脆而富有節奏,漸漸融入山林深處,隻留下被驚起的飛鳥和那亙古不變的、沉默而神秘的嬰梁山,靜靜等待著這位年輕俠客即將掀開的新篇章。前方的路,被濃密的樹蔭遮蔽,陽光隻能斑駁地灑下,如同一條通往未知秘境的神秘甬道。阿風的身影,連同那份古老的地圖所承載的秘密,一同消失在莽莽蒼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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