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晌，她眼底的困惑徹底消除，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這回輪到薩姆爾扭頭，她問：“你都看到了？”
“嗯。”樂伊思歌德收起紙條。
“可能和我看到的某條時間線上的未來差不多吧。總之那時候我在現場也看到了那位神明的死亡。”薩姆爾重新看向乾草，“挺震撼的，那個複蘇魔法的發動場景。這絕對是我第一次見到能影響整個星球的魔法，簡直比大型魔法啊、禁忌魔法啊還要厲害。明明‘山神’的軀體之於整個星球而言是那麼渺小，卻擁有那麼強大的魔力。”
“薩姆爾，照你這麼說，我們人類的身軀之於整個星球而言豈不是更渺小。”
“哈哈。是的。”
和樂伊思歌德說了這麼多話，薩姆爾又感覺嘴巴裡乾乾的。
她再次從沙發上站起，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倒水途中，她輕笑一聲：“‘山神’死亡時，我就不在了。不過我會在亡靈之國等待你們的好消息。”
“好消息？”樂伊思歌德分出一隻眼睛看向薩姆爾，“這麼有信心？！無限時間線中的唯一，稍有不慎就會覆滅。你真樂觀啊，薩姆爾。”
“那有什麼辦法。不樂觀一點，不就否定我現在做的所有事情嗎，畢竟我已經把我的整個人生都奉獻出去了。”
“你說得對。那我也樂觀一些吧。”
咕咚咕咚。
薩姆爾很快把第二杯水喝光。
“樂伊思歌德。”薩姆爾沒有坐回沙發，而是就近搬了根椅子坐著，“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是有什麼補充的事情嗎？你怎麼不寫在紙條上。”
“紙條後麵的事情發生時，你會離開家一段時間。嗯……我想你也看見了，紙條後麵寫的所有事情。”
“嗯，看見了。”
樂伊思歌德立刻意識到薩姆爾將要拜托給她的事情不是身為神明“商販”的要事，而是她作為薩姆爾這個人類個體交代給自己的私事。
而且是她死亡以後的事情。
薩姆爾低頭，看著地板出神。
“在成為神明前，我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商人，跟著商隊行商做買賣維持生計。就像現在你所看見的我的年齡一樣，成為神明時我還算年輕，不到三十歲。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家庭，我的丈夫和我不一樣，他是一名鄉村教堂的修士，我們育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我很在乎他們。但，你懂的，我幾乎是一心專注我成為神明的職責上。”
樂伊思歌德意識到薩姆爾要告訴自己的這件事的重要性。
立刻坐直，雙手搭在膝蓋上。
“在成為神明後，我當即告訴了我的家人我所背負的使命。那時候，我的丈夫和我的兒子們都明白這件事背後的意義，隻是我的女兒剛剛出生，我離開家時也才會爬。你也是母親，你知道的，我不希望她在成長期間缺少母愛，所以我拜托我的丈夫和兒子們儘量不要提及我，可以說我已經死了，也可以把我說的很壞，說我是個不顧家的壞母親，這樣我的女兒就不會惦念我。”
樂伊思歌德深深歎氣：“你想拜托我什麼事情，薩姆爾。在你死後去看望你的家人過得好不好？”
薩姆爾搖頭：“我的女兒看上去已經比我都要老了，她步入中年，臉上的皺紋比我還多。我作為她的母親徹底缺席了她的人生。”
隨後，薩姆爾的聲音裡開始帶著不易察覺的悲傷：“上次我以行商的身份到她家裡討杯水喝，那是我第一次見她，我特意挑她的爸爸和兩個哥哥都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沒見過我，自然沒認出我。”
樂伊思歌德能聽出薩姆爾想要隱瞞自己的情緒。
“之後，我故意和她閒聊，也故意詢問她對她母親的看法。當然，我不是直接告訴她我就是她的母親，我隻是想知道她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而已。然後我就聽到她對我說，她的母親正在全世界到處奔波，哪裡都有可能看見她母親的身影，我女兒說這話時很驕傲，我很驚訝，問這是誰告訴她的，她說是她的爸爸和哥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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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的丈夫和兒子們都很愛你，他們不願瞞著你的女兒真相。”
“是的，所以我也愛他們……”
神明不會撒謊。
薩姆爾頓了頓。
“從我女兒口中，我得知我的丈夫和兒子們從小就告訴她，‘不要埋怨你的媽媽，你的媽媽在做一件有關整個世界的大事業’。他們還對我女兒說，‘終有一天，你會從彆人的口中聽到你媽媽的名字，那時候你就知道你的媽媽有多偉大了’。”
樂伊思歌德已經通過觀測過去和未來知曉薩姆爾的想法了。
“所以，你想讓我借用你的名字在你死後做些事情，然後這個名字最後會傳到你的女兒耳朵裡，是嗎。”
儘管這聽上去像是搶奪了樂伊思歌德的功勞。
自私且無能。
但薩姆爾還是點頭：“是的，樂伊思歌德。不過決定與否全看你的選擇。”
“那麼，薩姆爾，在你穿梭的那麼多條時間線裡，有多少條是我答應了你的請求的呢。”
“全部……”
薩姆爾的聲音很輕，但也儘數落在了樂伊思歌德耳中。
“哈哈！”樂伊思歌德拍著大腿大笑道，“那我就不拒絕了，我肯定不能打破你觀測的‘全部’的可能性嘛。”
“謝謝你，樂伊思歌德。”
“不用謝。”
畢竟她也是當母親的，自然知曉薩姆爾的心情。
而且，這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畢竟她是永生的，這點小忙，她可以幫。
“不是你們神明隻有‘勇者’和‘魔王’才最有人性嗎，怎麼，你也是？”
“在成為神明前，我也隻是個普通人。隻是成為神明後，我們拋棄了以往的生活，致力於為世人帶去祝福，無瑕顧及我們自己個人的事情而已，這在你們看來確實太大義了。”
樂伊思歌德笑了笑。
“那麼，我該用哪個名字呢，‘薩姆爾’，還是，‘阿麗娜’？”
“阿麗娜。薩姆爾是我的家族姓氏，但我更喜歡我的名字。”
“哦，好名字啊，阿麗娜。這還是我們精靈語呢。光明、高貴、美麗。”樂伊思歌德緩解氣氛地調侃著，上下打量一番薩姆爾，“和你本人一模一樣。”
薩姆爾沒有看上去那麼緊張了。
她也跟著笑笑，給自己倒了第三杯水，對樂伊思歌德隔空碰杯：“謝謝你，樂伊思歌德。你也是。”
阿麗娜·薩姆爾。
這是第三十八位神明“商販”的本名，不過她此前和彆人介紹自己時總是使用“薩姆爾”這個名字。
其實吧，“阿麗娜”這個名字在精靈族群裡算得上是個常見名字，畢竟它的寓意很好，滿含父母對孩子的殷切希望。但這在使用西方通用語的國家裡就算得上是一個稀有名字了，基本上不會有人這麼取名——薩姆爾就來自使用西方通用語的國家。
所以，等薩姆爾的女兒從彆人口中無意聽見“阿麗娜”的事業成就時，她就會知道，那個“阿麗娜”一定是自己的母親。並且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哥哥們沒有騙自己，自己的母親真的在做一番大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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