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阿娜不是李時雨。亦無法真正知曉此刻李時雨的內心究竟掀起了怎樣一場驚濤駭浪。
但她是全世界真正了解李時雨本性的幾人之一。
她明白。
汪達之於李時雨本人的意義有多麼重要。
春離不開冬。
麥穗離不開大地。
交響曲離不開五線譜。
熠熠星空離不開魆黑宇宙。
李時雨和汪達的關係亦是如此。
在外人看來,兩人關係的維係中付出更多的人似乎是李時雨。
但其實。
汪達才是後者。
是汪達成就了李時雨。
這種關係很奇怪。
為什麼呢?
明明李時雨什麼都會、什麼都知道。
反觀汪達,在很多事情上還需要小他一歲的李時雨去引導,他才能將事情做得更好或者知道更多事情,看上去李時雨才是汪達的引路人角色。
所有人都說汪達非常幸運,身邊有李時雨這樣一個朋友,汪達從來都傻乎乎接受所有人這麼評價他,從不反駁。
其實對李時雨本人來說,恰恰相反。
如果沒有汪達,就沒有其他人現在所看見的李時雨這個人;如果沒有汪達,很有可能就是另一個模樣的李時雨:自輕的李時雨、怯懦的李時雨、畏縮的李時雨……
總而言之。
汪達是李時雨對外人格塑造和構建的核心支柱。
這就像季阿娜去年年初對李時雨說的:“你似乎缺少真正的自我,你所展現的全是外界所期盼你想成為的那樣。”
這很對。
李時雨的本質就是一個虛空,無論什麼都能被他很好的吸收再外放。
“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這句話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從初識到現在,季阿娜都不明白李時雨會變成現在這樣是什麼因素導致的——李時雨與家庭所有成員關係都很好;成長過程除了自身身體素質較弱而外再無其他;第一接觸的人與物都是積極美好沒有負麵導向。
她無比尊重李時雨對待汪達的態度。
身為人類,當然可以自私一些:先多為自己考慮,再考慮他人的感受。如果某種看似卑鄙齷齪的生活方式比其他更高風亮節的生活方式更能拯救某個人,那麼選擇前者並無任何不妥。
但這種方式對於李時雨來說弊病也非常大:一旦汪達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影響李時雨當下的性格外露,大多數時候他的“自我”都會空白一片,毫無填充物。
不能自拔。
亦如此時此刻。
李時雨的目光始終放在木板之上,沒有任何動作。
看似發呆,實則心裡早已翻得天翻地覆。他一隻手握著水杯,另一隻手放在衣服包裡,小臂的肌肉緊繃著,青筋暴起,應該是手上緊緊握著什麼東西。
“莫莫奧德,你先上樓找許安阿姨他們玩,好不好。”
季阿娜想把莫莫奧德打發走,因為她不想打破李時雨在莫莫奧德心中的形象。
莫莫奧德擔憂地看看季阿娜:“可是蘿卜叔叔心情不太好。這是為什麼呢,他是不是遇到了很難過很難過的事情,卡爾洛芙娜阿姨?”
“那位康納特叔叔出事了,蘿卜叔叔很擔心他的情況。我現在要和你的蘿卜叔叔談些事情。”季阿娜從包裡掏出兩顆糖果,以此作為籌碼與莫莫奧德進行交易,“稍後你再來找我們,好嗎?”
莫莫奧德接過兩顆糖。
他瞧著手心的糖果。
點頭。
他是乖小孩,一定不會讓大人困擾。
“好!那我之後再下樓找蘿卜叔叔。”
莫莫奧德一口氣跑到樓梯口。
一隻腳剛剛踏上一階樓梯,就忍不住回頭,對季阿娜大聲道:“卡爾洛芙娜阿姨,你一定要讓蘿卜叔叔開心起來!他現在看上去好難過,我不想看到蘿卜叔叔那麼難過!”
“嗯。我儘量。”
季阿娜衝莫莫奧德揮揮手,莫莫奧德終於“噠噠噠”地跑上樓去了。
樓上,正在嘀嘀咕咕罵人的瑞文西斯見到突然出現的莫莫奧德,大叫一聲,然後就沒有繼續再嘀嘀咕咕了。
季阿娜重重呼出一口氣。
“李時雨。現在你感覺怎麼樣?”想了想,她補充一句,“說點話吧,李時雨,告訴我你現在的情況。汪達要是在這裡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消沉,對吧。”
李時雨吸了吸鼻子。
搖頭。
“不好……季阿娜,我現在一點都不好……”
說完這句,李時雨的悲傷再也維持不住,淚水如洪水決堤似的一直流、不停地流,止也止不住。
沒有啜泣,沒有悲歎。
是這樣的無聲無息。
季阿娜無聲攬過李時雨肩膀,拍拍比她小一輪的大男孩肩膀。
這個時候確實得用哭泣才能宣泄積壓已久的情緒。
誰能想到呢。
熬過了整整三十六小時,身體和精神已經到達了臨界點,本以為到了目的地能見到想見的人,結果最後得到了更為悲慟的消息,讓支撐著自己意誌精神的那根弦徹底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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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雨現在光是能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坐在這裡就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