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高空之上,厚重的雲層被銀白色的灣流優雅地切開。
這架經過多重改造的“空中要塞”內部,充盈著儀器低沉的嗡鳴和數據流轉的細微光痕。
主控台前,副校長花白的頭發在屏幕藍光映照下顯得更加淩亂,雙眼緊盯著瀑布般刷新的監控參數,手指下意識地在布滿酒漬和油漬的控製台上敲打著不成調的節奏。
壓力如山,壓得機艙內每一位頂尖的教授都噤若寒蟬。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
毫無征兆,機艙中部本應空無一物的區域,空氣泛起水波般的漣漪,仿佛空間本身被無形的指尖撕開。
副校長敲擊的手指猛然頓住!
機艙內所有埋頭工作的教授和分析師們幾乎同時頭皮炸開,寒意瞬間爬滿脊椎!能出現在這座移動堡壘的核心,並動用空間手段直接侵入的……
水波凝固,兩道身影清晰地浮現。
少年身形,清秀得近乎完美的麵容上掛著一絲令人琢磨不透的倦怠笑意,黃金豎瞳如同熔化的金屬,流淌著洞悉一切的冷漠光芒——路鳴澤。
他身旁,少女姿態的eva安靜侍立,藍色電子眼平靜地掃過機艙,瞬間接管了艙內所有電子信號,確保接下來的對話不會被任何設備捕捉留存。她是靜默的影子,是絕對的屏障。
“咳咳……”副校長劇烈地嗆咳起來,被這突如其來的造訪驚得差點把嘴裡的劣質雪茄咽下去。他一邊拍著胸口順氣,一邊手忙腳亂地從身側的小冰桶裡撈出一瓶標簽早已被磨花的珍貴紅酒和兩隻水晶高腳杯。
“哎呀呀……瞧瞧這是誰來了?我們的小路老板……”副校長努力擠出招牌式的玩世不恭,但聲音裡的緊張難以掩飾。他熟練地旋開木塞,將深紅如寶石般的酒液倒入杯中,恭敬地遞向路鳴澤,“奔波勞頓,來,壓壓驚。”
路鳴澤優雅地接過酒杯,修長的手指撚著纖細的杯腳,目光卻沒離開副校長的眼睛。他輕輕晃動酒杯,看著酒液在杯壁上掛出完美的弧線,然後淺淺啜飲了一口,臉上露出毫不作偽的滿意神色。
“嘖,不愧是老牛仔,存貨不錯。”路鳴澤的聲音如同絲綢般滑潤,帶著一絲慵懶。
然而,副校長的下一句話,卻讓機艙內的空氣徹底凍結!
他像是沒看到路鳴澤的愜意,壓低了聲音,渾濁的老眼緊盯著那雙黃金瞳,一字一頓,直接掀開了那層最殘酷的幕布:“楚家小子,加圖索家的小獅子,源家兄弟,朱家那位的小鬼頭,還有那條老臘肉青銅與火……加上外麵那三杆大狙瞄準窗戶的三位……”
副校長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他們全都加起來,對徹底蘇醒的‘高天之君’,根本構不成任何有效威脅,連一絲刮痕都留不下!外麵的狙擊槍,隻是幌子吧?真正的‘保險’,從來都不在槍口上!”
“那三把槍,”他的語調帶著冰冷的剖析,“隻是用來讓裡麵那幾個傻小子安心的戲碼!讓他們覺得物理層麵還有後手!真正的‘祭品’——”
他指向屏幕上定格的、被放大的女媧莊園路明非靜室畫麵。
“——是裡麵那些人!是他們本身的存在,是他們的命!”
副校長的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碴,砸在路鳴澤麵前的空間裡。機艙內死寂一片,所有人大氣不敢出,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唯有儀表盤細微的嗡鳴還在證明著時間的流逝。
路鳴澤臉上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他非但沒有反駁,反而輕輕搖晃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著酒液回旋,仿佛在欣賞副校長的推論。片刻後,他甚至微微揚起了唇角,那笑容在機艙冰冷的藍光映照下,顯得如此詭譎,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哦?”路鳴澤挑眉,語氣帶著玩味,“何以見得?”
副校長沒有退縮,渾濁的眼神銳利如刀:“老頭子我雖然煉金玩得多,但心理學也不是門外漢。活的太久,見過太多剝離人性的融合。按常理推斷,最大的殺招必須在精神最混亂的時刻施加。億萬年的記憶衝刷意識,那個渺小的‘路明非’碎片必然掙紮求生。”
副校長的聲音越發低沉,仿佛在訴說一個既定的、殘忍的規則:
“所以,你讓楚子航他們守在裡麵,不是要他們用刀劍和言靈去對抗‘高天之君’,而是讓他們成為‘路明非’碎片最後閃爍的燃料!當‘高天之君’在意識層麵取得壓倒性勝利,準備徹底湮滅那個弱小碎片時……那個碎片會本能的抓住這些坐標!這是人性的最後反擊,也是最絕望的呐喊!它會讓剛剛融合的‘高天之君’意識產生片刻的痛苦、矛盾和……裂痕!”
副校長的身體微微前傾,渾濁的老眼死死鎖住路鳴澤那雙流淌熔金的豎瞳,如同孤注一擲的賭徒揭開了對方的底牌:
“而如果我沒猜錯,你真正的後手,就藏在這‘裂痕’之中!一旦‘高天之君’在這個過程中,親手殺死——或者說抹除——他體內那個弱小碎片最深愛的、最在意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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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這份由他親手造成的巨大情感衝擊和因果悖論——殺死‘路明非’的錨點,等於否定曾經的自我——會在他剛剛穩固的冷酷神性中掀起滔天巨浪!這種悖論帶來的精神震蕩,才是真正致命的!足以讓融合過程徹底失控!讓那個渺小的碎片,借助這份‘弑親’摯友即親)的痛苦,獲得前所未有的反撲力量,甚至——”
副校長深吸一口氣,吐出最殘酷的預測:“——重新占據上風!喚醒路明非!就像以毒攻毒!”
副校長緊緊盯著路鳴澤:“所以,外麵那三把槍,根本不是為了殺‘高天君’,她們的作用恐怕隻有一個:確保在楚子航他們被徹底壓製、無法反抗時……給他們個痛快,減少痛苦,同時確保殺死他們的,必須是‘高天君’本人,而不是旁人的誤傷!這樣,那份最大的因果衝擊……才會完整地落在‘高天君’頭上!”
“而楚子航他們,”副校長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從一開始,就被你安排在了‘祭品’的位置上!他們的生命和羈絆,就是你喚醒路明非這張牌桌……最大的籌碼!”
轟——!
無形的精神風暴席卷了整個機艙!所有聽到這個推論的教授都麵無人色!真相遠比他們想象的任何物理防禦失效都更加冰冷、更加絕望!這是用同伴的鮮血和靈魂作為藥引的自救!
路鳴澤眼中的玩味更深了。他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像是聽到了一個極其有趣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他再次輕啜一口紅酒,動作優雅依舊。
“哼……”路鳴澤發出一聲輕哼,像是愉悅的歎息,更像惡魔的嘲諷,“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老牛仔,看來煉金術沒把你的腦子也煉成黃金。”
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那張在藍光下俊美得妖異的少年臉龐靠近副校長,黃金豎瞳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嗯,沒錯,你猜的……大、致、不、差。”
“的確是那樣計劃的。”路鳴澤的語氣輕鬆得仿佛在談論晚餐菜單,“以羈絆為引,親手斬斷羈絆的痛苦為劇毒,灌入那新生神隻的靈魂裂隙。在他最得意、最冷酷的時刻,讓痛苦反噬撕裂他!那份痛苦越深,‘喚醒’的概率……就越大。”
他嘴角咧開一個更加燦爛,卻也更加森然的笑容,語氣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殘忍戲謔:“至於殺掉幾個人能奏效?哈哈……誰知道呢?也許第一個倒黴鬼倒下,那痛苦就像引爆了火藥桶,‘轟!’一聲,那個衰仔就被震醒哭著喊著跑回來了?”
路鳴澤誇張地做了個爆炸的手勢,隨即笑容收斂,眼神變得幽冷:“也有可能……需要把他們全部碾碎成齏粉,讓那份痛苦強烈到足以撕裂整個記憶洪流的堤壩,才能讓一絲微光鑽出來……”他聳聳肩,重新靠回椅背,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反正代價嘛……隻要能達成目的,還在乎那麼多做什麼?就像一場豪賭,押上所有籌碼而已。”
這番話徹底證實了副校長最深的恐懼!機艙內連儀器的嗡鳴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教授們額角滾落的冷汗。原來所謂的守護,所謂的“保險”,竟是如此血腥殘酷的獻祭局!
副校長沉默地注視著路鳴澤,蒼老的臉上肌肉抽動。路鳴澤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這萬米高空的堡壘核心,意義不言而喻——是警告,是威懾,更是對知曉真相者的一種無形的“禁言”!
過了許久,副校長像是被抽乾了力氣,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肩膀垮塌下去。他明白了,自己剛才的話已經觸碰到了這個小魔鬼計劃的邊緣,而這趟“來訪”,就是讓他老實閉嘴的保證。
“嗬……”副校長的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苦澀和釋然的笑容。
突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鳴澤毫無預兆地爆發出大笑!那笑聲清亮、暢快、肆意,甚至帶著點孩子氣的天真,卻又在死寂的機艙裡顯得如此突兀和……癲狂!他笑得前仰後合,身體在椅子上抖動,金黃色的眼眸因為大笑而彎起,甚至笑出了點點晶瑩的淚花。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狂笑驚得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