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安某間古韻悠長的酒店套房內,隻餘一盞孤燈亮著,在厚重的木窗欞上投下楚子航挺拔而專注的身影。
白天兵馬俑的壯觀與遊人如織的場景猶在眼前,但那磅礴的肅殺之氣中,也確實尋不到半分龍類的痕跡。
桌上攤開著一本本厚厚的線裝古籍和地方誌影印本,都是女媧家在當地提供的秘檔補充。
楚子航修長的手指沉穩地翻動著泛黃的書頁,黃金瞳在燈光下斂去鋒芒,隻餘專注的微光。指尖劃過一行行工整的繁體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邙山陰兵錄》——一本記錄唐代奇聞異事的雜集。指尖停留在關於“甲兵夜行”的段落上:
“……,月晦之夜,時有金戈鐵馬之聲震震,如千軍夜行,甲胄鏗鏘,鬼火幽幽隨之,鄉民莫敢窺,謂陰兵過境……”
光怪陸離的文字,透著古人對未知的恐懼與想象。楚子航的目光掃過,他微微搖頭,民間鬼怪故事,與嚴謹的龍族遺跡調查相去甚遠。他輕輕將書冊合攏,放到一邊。
就在這靜謐幾乎凝固的間隙,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咕嚕嚕~~”聲,打破了書房的沉靜。
楚子航動作一頓,循聲望去。隻見夏彌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坐到了他身邊的地毯上,雙手抱著膝蓋,下巴擱在手臂上,正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
那聲音的來源,正是她平坦的小腹。對上楚子航的目光,夏彌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小臉微紅,小聲道:“……呃,師兄,它抗議了。”
楚子航冰封般的臉上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如同春風吹過凍土。他抬手,極其自然地撫了撫夏彌柔順的烏發。“餓了?”
“嗯!”夏彌用力點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蒙塵的寶石被擦亮,“下午那碗biangbiang麵是好吃,可那是下午的事兒啦!現在的肚子在呼喚夜市的召喚!”
“好。”楚子航沒有絲毫遲疑,利落地將桌上的書一一歸攏整理好,站起了身。“去哪?”
“去探險!”夏彌興奮地跳起來,瞬間恢複了活力,“白天去的回民街,人擠人,雖然熱鬨也好吃,但我們換個地方!我知道有條本地人愛去的小吃街,就在城牆根下不遠,走起?”她的眼神充滿了期待,仿佛尋寶的任務暫時被拋到了腦後。
“聽你的。”楚子航點頭,自然地拿起外套。夏彌臉上的笑容更盛,快樂幾乎要溢出來,上前一步親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沒有名車寶馬的川流,這裡是人間煙火的王國。一踏入這條背街的小巷,就被巨大聲浪裹挾了——鼎沸的人聲、鍋碗瓢盆激烈的碰撞、滾油滋滋作響、各種香料在高溫下的狂歡,混合成一種磅礴而誘人的背景音。
夏彌的眼睛像被點亮了無數盞小小的燈籠,閃閃發亮。
她幾乎是小跑著鑽進了這片沸騰的海洋,身影靈活地在一叢叢人堆和攤位的縫隙間穿梭。
楚子航邁著長腿,沉默而穩固地跟在後麵,像一個精確的護衛。她的興奮極有感染力,拉著他嘗鮮切的冰鎮西瓜瓤兒,那清甜浸潤乾渴的喉嚨;看路邊攤主大力揮舞鐵鏟,巨大的烤魷魚在鐵板上卷曲翻飛,醬料滴落,飄起的煙帶著令人垂涎的焦香;最後她停留在了一家掛著“金線油塔”小木牌的攤子前,金黃誘人的油塔在滾油中翻滾,如同盛開的花。
她托著剛從滾油裡撈出來的金黃油塔,吹著氣,小心地咬了一口。薄脆滾燙的麵皮破裂,裡麵濃鬱鹹鮮的肉末湯汁瞬間溢滿了口腔,燙得她直吸氣,卻還含糊不清地嚷著:“嘶…好燙…師兄!這個絕了!”
楚子航接過了她遞來的另一半。油炸麵點的焦脆外殼在齒間斷開,內裡的熱餡燙得舌頭微麻,濃鬱的油脂和鹹鮮味在舌尖跳舞。是喧囂,是煙火,是滾燙而踏實的市井幸福。
那份為了某個模糊不清的影子在古籍字句間翻檢的沉重任務,暫時被隔離在了這片燈光人聲的海洋之外。
就在這時,沉寂的夜空被陡然撕裂!
“嘭——嘩啦!”
一朵巨大的、金燦燦的菊狀煙花,毫無預兆地在兩人頭頂的夜穹炸開。金色的流火拖著細長的光尾,仿佛一場逆向的瓢潑大雨,洶湧地從天際傾瀉而下。光屑閃耀紛揚,映亮了底下張張仰起的、驚豔和期待的麵孔。
緊接著,紅的、綠的、藍的、紫的……無數形狀各異、流光溢彩的花火競相怒放,整片深藍色的幕布瞬間被潑滿了炫目的色彩。天空成了最奢華的畫卷,每一次爆破的轟鳴都撞擊著胸膛。
“哇哦!”夏彌忘了手裡的油塔,仰著頭,眼睛被煙火映照得流光溢彩,整個人都沐浴在搖曳的光影裡,“太好看了吧!西安……連晚上都這麼會玩啊!”
喧囂震耳,霓虹如沸,可她的心緒卻飄飄忽忽,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著。隔著煙火的喧囂和人頭攢動的喧嘩,她猛地伸手指向前方一條略暗些的岔道儘頭。“師兄,看那邊!”她的聲音有些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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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順著她指尖的方向望去。
那似乎隻是一片普通夜市延伸的暗角,淹沒在主街璀璨的燈光邊緣。
但就在那不甚明亮的燈光下,一排色彩格外鮮亮、樣式異常古樸的衣服靜靜懸掛著。
大塊濃鬱的紅、深邃的藍、高貴的金……絲綢的料子在昏黃的光線下流淌著一種內斂卻絕對不容忽視的光澤,與周圍廉價的塑料感服裝攤格格不入。那線條,那圖案,仿佛凝固了某個時代的魂魄。
夏彌像著了魔,撥開人群就往那燈光曖昧的一角鑽過去。楚子航沒有遲疑,緊隨其後。
店門窄小,裡麵卻彆有一番洞天。空氣微涼,染著淡淡的、屬於真正絲織品的獨特香氣,還有古老木頭散發出的幽幽氣味。燈光柔和,照亮四麵懸掛的衣裳。滿目皆是古韻流溢,唐風雍容,宋韻婉約,明製端方……並非出租店裡那種流水線的量產貨色。
夏彌的目光在衣架上流連,指尖掠過光滑冰涼的絲綢、繁複精致的織錦,最終凝固在了一件懸掛在店鋪最中央的衣裳上。
那是一套完整的大唐風格婚服。女裝是極其濃烈的正紅色,不是豔俗的亮紅,而是一種沉澱了幾百年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線的朱砂之色。金色絲線在袖口、裙擺、領襟等處勾勒出層疊繁複的大朵牡丹、成雙的鳳凰,以及卷曲纏繞的祥雲。衣襟邊緣綴著一圈細密柔軟的白狐絨,在燈光下茸毛清晰可見,平添華貴溫潤。長裙曳地,像凝固的紅霞。
旁邊的男裝則是內斂的玄青色,沉穩如子夜。衣身隻在領口、袖緣、腰封和下擺處,以同樣粲然的金線繡著威武莊重的龍蟒紋飾,仿佛隨時會破雲而出。繡工精絕,龍鱗熠熠,雲紋翻湧。整套男裝透出一股剛毅與內斂並存的威儀。
一種無法言喻的召喚,穿透了千年時光,沉沉擊中夏彌的心口。
店主是個瘦小的老太太,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笑起來臉上皺紋像盛開的菊花,眼神卻異常通透,仿佛能看進人心裡。
她看看眼波璀璨、幾乎挪不開腳步的夏彌,又看看她身邊那個氣質如冷峭青峰般的年輕人,會心地笑了:“姑娘好眼光。這可不是尋常喜鋪租的玩意兒,是正兒八經,照著宮裡傳下的法子,‘百工巧作’一針一線複原的嫁衣呢。料子、紋樣、分量,都是頂頂真的。”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鮮豔如血的裙裾,“新娘子穿一次,留一輩子,值當呢!”
“我們隻是……”楚子航習慣性地開口,那未儘的話語卻在接觸到夏彌眼中的光芒時消散了。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不是孩童看玩具的渴望,而是……一種近乎朝聖的虔誠和發自心底的悸動。
“試一下嘛?”夏彌轉過頭,目光從嫁衣上挪開,落回楚子航臉上,眼裡有期冀閃爍。
老太太早已麻利地將女裝的裙子從架子上取下,遞向夏彌:“試試?”她又看向楚子航,帶著一種閱儘人情的篤定,“小夥子,你也穿上瞧瞧。般配得很,錯不了的。”
店鋪後麵窄小的換衣間裡,布料摩擦的窸窣聲輕響。當夏彌小心地穿起那件沉甸甸的紅裙,當楚子航的手指整理好玄青色袍服的立領時,一種奇異的陌生感和厚重的曆史感同時包裹了他們。這不僅僅是衣服,像是一種無形的枷鎖,將兩個獨立的靈魂陡然纏繞進同一幅古老的畫卷。
老太太在一旁熟練地指點幫忙,拉正衣襟,收緊束帶,又利落地為夏彌挽起一個唐朝式樣的高髻,用一枚鑲嵌珍珠的金簪固定住。最後,她拿來一頂鏤雕雲龍纏枝的小巧金冠,鄭重地戴在夏彌梳好的發髻之上。
“嘖嘖嘖,”老太太後退一步,渾濁的老眼裡有掩飾不住的欣賞光芒,“真真兒是畫裡走出來的小娘子、小郎君!公主駙馬也就這般模樣了!今兒可算開了眼!”她不住地點頭,言語間充滿了發自內心的讚歎。
夏彌看著鏡子。鏡中少女眉眼如畫,頰染薄紅,頭頂金冠,身披紅霞,雍容得不可方物。那陌生而華美的剪影,讓她心底泛起一陣奇異的酥麻。她側過身,看向旁邊的楚子航。
他站得筆直,玄青衣袍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冷峻。那頂與他身份呼應的烏紗籠冠被老太太端端正正地戴在頭上,遮住了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完整的、線條鋒銳的眉眼。金線繡成的雲龍在他身上仿佛要騰空而起,凜凜威嚴自生。隻是他薄唇習慣性地抿成一條直線,透出主人對這身裝束的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自在。
夏彌看著鏡子裡的兩人,恍惚間,似見盛唐宮闕深處,珠簾影動。那金紅交織的華服,像一團灼灼的光暈,隔絕了外麵那喧鬨市井的煙火氣,將他們包裹進一個靜默而輝煌的小世界。指尖拂過袖口繡著的細密金線鳳凰,那冰冷的、微微凸起的觸感奇異而真實。心跳好像也被這沉重的絲綢和那久遠時光的氣息壓得慢了一拍。
老太太還在喜滋滋地絮叨著這嫁衣的來曆和珍貴。夏彌一個字也沒聽清,她慢慢轉過身,麵對著楚子航,抬起眼,很輕卻很清晰地開口,用的是中文:“師兄,我就要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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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垂眸看著她。她的眼眸映著鋪子裡溫黃的燈光和小小的金冠,亮得驚人,眼底是純粹的、不容置疑的決定。他身上同樣穿著這樣沉重的衣裳,他理解那份感覺。他點點頭,隻回了一個字。聲音低沉,卻在狹小的空間裡異常清晰。
“好。”
當身著盛裝的兩人再次穿過那窄小的店門,重新站在不甚明亮的街燈下時,喧鬨的夜市早已被拋在身後那條燈火通明的主街。這裡是深巷儘頭更深的幽暗,隻有遠處隱約的霓虹在牆頭投下變幻的光影。風掠過,帶來夜露的微涼。
夏彌長長舒了口氣,臉上泛起輕鬆歡快的笑意。她提起沉甸甸的裙擺,在原地輕盈地轉了個圈。那正紅色的裙裾如水波般蕩開,金繡的鳳凰展翅欲飛。頂上的小金冠隨著她的動作顫動,簪花上的細珍珠搖曳生光。“好看嗎?”她仰著臉,帶著點小小的得意和等待誇獎的期許。
楚子航站在她身旁,玄青的袍袖在夜風裡輕輕拂動。他看著她盛裝下嬌豔如花的容顏,目光在她眉宇間停駐。他微微頷首,很認真地回答:“好看。”聲音沉靜如水,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篤定。
“我就知道師兄眼光好!”夏彌笑了,帶著一種得逞的小得意,主動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習慣性地微微蜷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任憑她柔軟微涼的手指將他緊握。那份熟悉的、屬於他特質的微暖體溫透過指掌傳來,奇異地安撫了夏彌那因為踏入完全陌生的曆史角色而產生的些許虛幻感。
“走!”她拉著他,向這僻靜深巷更暗的方向邁步,“找個清靜地方先坐坐……這身衣服在人群裡可太招搖啦!”
楚子航被她牽著,腳下步履沉穩,與她並肩而行。沉重的綢緞在走動時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響,金線繡紋在幽暗裡捕捉著極其微弱的光源,時隱時現。他們沒入更深邃的暗巷,宛如被吸進了水墨畫裡留白的一角。身後的市聲越發遙遠縹緲,隻剩眼前高牆夾出的狹窄墨色天空和腳下不甚平整的古老石板路。
誰也沒留意到,腳下的石板上刻著模糊的凹痕,像是歲月風乾的印記,又像某種早已失傳的陣紋。一步踏過,空氣無聲震蕩,似有風鈴聲起於九幽之外。
巷子儘頭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小型的開放街心公園,在城市稠密的樓群間僥幸保留下來的一片綠意。幾棵高大的梧桐樹下有石板小徑,花壇裡種著低矮的常綠灌木,幾張顏色黯淡的長木椅散落在幽暗角落。
更深處是精心修剪卻缺乏打理的草坪,黑沉沉的向夜色裡延伸。一盞孤零零的老式白熾燈掛在路牌杆上,投下昏沉如霧的光團,蚊蟲在光暈中盲目飛舞。
四周安靜異常。隔了老遠的車聲人聲仿佛沉入了水底,唯有微風掠過樹葉時,發出幾不可聞的窸窣。
“就是這兒了!”夏彌滿意地拉著楚子航走向最近的長椅,毫不顧忌地坐下,長長鬆口氣。厚重的裙裾在木椅上鋪開,像一朵黑夜中盛放的紅蓮。
楚子航卻未立刻落座。他無聲地掃視著這片小小的、被城市遺忘的角落。梧桐樹葉靜止如剪影,灌木的影子紋絲不動,連蟲鳴都徹底消失了。
不是靜謐,是死寂。一種冰冷刺骨的寒氣毫無預兆地從腳下升起,順著脊椎無聲地向上攀爬,帶著沉重的壓力碾過全身每一根神經。這不是涼意,這是……凝固。空氣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次呼吸都要花費額外的力氣才能把胸膛撐開。
幾乎是同時,夏彌臉上的笑意也徹底消失,身體瞬間繃緊,瞳孔在昏沉的光線下猛然收縮了一下。她也感受到了!比他的感知更加清晰和直接,那是一種源於血脈根源的劇烈震鳴——對古老空間壁壘被擾動的絕對警覺!龍王級彆的力量本能在瘋狂示警!
來不及做任何交流,甚至來不及一個眼神的交換,兩人同時動作!
楚子航的身體仿佛一張瞬間繃緊到極限的強弓,右手閃電般探向腰側!入手卻是冰涼沉重的絲綢和金屬束帶——他的刀並沒有在身上!心念急轉間,一股凶戾、灼熱的火焰卻搶先一步自他靈魂深處的另一個位置咆哮著燃燒起來!金色——狂暴而純淨的金色光芒,如同液體般自他瞳孔深處洶湧噴薄!仿佛一輪微型的太陽在他眼眶裡驟然引爆!高溫的氣浪虛影升騰扭曲!暴怒的君王被激怒了!
另一側,無聲無息、卻同樣恐怖的領域自夏彌腳下刹那鋪開!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瘋狂暈染瞬間覆蓋了身周十幾米方圓的草坪和石板!無聲的尖嘯在人類聽覺之外轟然震蕩。
她腳下堅實的草坪和泥土瞬間扭曲、沸騰!像是被無形的巨手瘋狂撕扯揉捏,無數深達數米的裂縫在她四周縱橫蜿蜒!空間本身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呻吟!那是海拉的絕對領域!她微微揚起下頜,琥珀色的眼瞳深處,暴戾與神性的金光在瘋狂交替、燃燒!
兩人嚴陣以待,力量如淵如獄,瞬間將這個小小公園角落化作了風暴核心。然而,預期中的狂暴攻擊並沒有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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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足以扭曲現實世界空間的恐怖波動緩緩平息下來,視野裡那片普通的城市公園夜景,像是融化的蠟像般溶解、剝落,顯露出了其駭然的內核——
天徹底塌了。
不複是城市的暗藍混著霓虹的碎光,頭頂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死寂深黑。那不是夜幕,更像是凝固的、死去的宇宙之壁。
沒有星辰,沒有月輪,甚至沒有一絲塵埃反射的光暈,是純粹的、吸儘一切生機的虛無。
腳下的石板小徑、孤零零的燈杆、零散的長椅、連同那幾棵虯枝舒展的梧桐樹,全都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如鐵的黑色凍土。視線所及,除了深沉的黑暗,隻有這片堅硬的、反射著詭異金屬般冷光的黑色大地,蔓延向不可知的深淵儘頭。世界,被拖進了這片凝固的幽冥深淵。
女媧家,指揮大廳。
巨大的弧形屏幕上正進行著跨地域的視頻會議連線,各支小隊的實時監控畫麵排布有序。女媧家幾位年逾古稀的家主影像亦在其中,神情凝肅。
“坐標34.255,108.915),西安非中心地帶!”刺耳的、高亢的警報毫無征兆地撕裂了大廳裡的常規通訊,“a級權限目標生命體征消失!信號丟失!a級權限目標生命體征消失!信號丟失!”
刺目的紅光瞬間吞噬了屏幕一角,原本顯示著西安小隊位置和生命波動的模塊變成了一片恐怖的黑色死寂!如同被某種絕對的力量徹底抹除!
所有正在進行的通訊畫麵瞬間凍結。酒德麻衣、老唐、芬格爾在張家界的畫麵停滯在錯愕的表情;廣州連線裡,白川龍介溫和的笑容僵在臉上,他身後的源氏兄弟眼神驟變;南京的鏡頭中,朱伯元叼著的肉串掉在桌上,凱撒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遠在洛陽的路明非猛地抬頭,他那雙仿佛蘊藏著星穹的眼睛瞬間鎖定了那片漆黑的警報區域;昂熱的視線銳利如刀,像要切開屏幕。
死一般的寂靜,是風暴前的窒息。
副校長弗拉梅爾,那個平日裡總沒個正形的老家夥,此刻渾濁的老眼裡精光爆射,根本不需要反應時間。
他那保養得極好的手指快得像在鋼琴鍵盤上奏響死亡的樂章,瘋狂敲擊!幾乎在生命信號徹底湮滅的同一毫秒,最高優先級、最簡短也最驚心動魄的指令——伴隨著鮮紅加粗的安全警報按鈕狠狠按下——如同無形的投槍,通過學院加密的通道,同時貫穿了所有在地圖上亮起的代表友方單位的光點!
所有外勤小隊指揮官的個人移動終端屏幕上,那猩紅的警報字體與驟然消失的楚夏光點像炸彈般爆開!朱伯元的手機最先亮起紅光,那刺耳的警報提示音在南京小隊安靜的房間中驟然炸開!
“——!!!”
死寂。凝固的黑暗如墨染的天空,沉重的空氣仿佛有形的鉛塊。寒意穿透了華麗的絲綢與厚重的玄青錦袍,針一般刺進骨髓。
夏彌的領域依舊無聲地震蕩著,腳下的黑色凍土在她的王權意誌下無聲起伏、皸裂、塑形,如同沸騰的瀝青。
楚子航站在她身邊,黃金瞳焰熊熊燃燒,熾烈的高溫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扭曲光線的力場,如同在凍土上點起一簇人形的火炬。
那暴戾的火焰力量已經處於完全激活的狀態,劍鋒隨時可能撕裂空間壁壘。兩人精神高度戒備,觸覺延伸至周圍每一個分子尺度的能量流動。
然而,預想中雷霆萬鈞的突襲並未降臨。
就在這片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之中,另一個更加深沉的輪廓,自目力的極限邊緣,緩緩凝聚成形。如同濃墨從虛無裡析出,一座巨大、蒼涼、沉默的遺跡,一點一點地侵染進他們的視野。
那不是高聳入雲的巨塔,也不是氣勢恢弘的宮殿。它的龐大,體現在一種近乎永恒的基底感上。如同遠古洪荒的冰山一角浮出了幽冥之海。幾根粗壯的、同樣色澤冰冷的石柱歪斜著矗立在基座不同角落,像支撐著這片永夜天幕的斷骨。
整座遺跡沉默地匍匐在凍土之上,散發著一種亙古的絕望與死寂。這不是給人居住的場所,更像是某種被遺忘的神壇,或是封印恐怖存在的牢獄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