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灘。
村長家的院子裡,稀奇少見的馬車已經停留了幾日。
村裡的小孩兒見過很多種大船,卻少見馬車,對渾身毛發油光發亮的大馬很是好奇,都跑來村長家圍觀。
村長家的小孫子鐵頭最近很是驕傲,胸膛高挺,哼哼,大馬在他家呢!
他阿娘瞧兒子那小樣兒覺得好笑,他阿奶問兒媳婦:“兩位客人還沒回來嗎?”
村長兒媳婦輕歎搖頭,沒呢。
“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動身去找那孩子?”那孩子蔫巴地離開,還期盼著夏天再來,聽說倆人還沒回家,沒見到他阿爹呢。
村長兒媳婦說不知道:“兩人都得緩緩,一個兩個病著,或許明日走,或許後日走。”
馬匹在家,馬的主人卻在村子裡走動,隻為了走走他們兒子先前活動過的地方。
這位娘親聽到兒子活著,還來過這裡尋人,頓時如釋重負悲喜交織,人也泣不成聲,剛下馬車直接在幾人的驚呼聲中暈了過去。
都是做娘的,她很能共情這位清瘦的女娘,這兩日主動把那小哥兒在家裡住期間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講給她聽。
葉蘭清扶著丈夫,終於慢慢走到碼頭,她身形清瘦,眼睛紅腫未消,卻不掩姣好的容貌。
周兆年輕聲繼續說:“......看著不差,青磚黑瓦,旁邊還有一大片空地,那家人瞧著也是熱心善良的,屋裡有個小哥兒,八九歲的樣子。就是,就是不知道......”
想到那樣的結果,周兆年有些難以接受,他艱難說道:“就是不知道我們周舟,是不是已經有了孩子......”
此話一出,葉蘭清眼淚立馬滾落,淚水越淌越多,前方石子路模糊不清,“他,他......”
周兆年拍拍妻子的手,接過她說不出口的話:“我知道,我知道。”
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唉。
兩人走到村長兒媳婦指路的位置,正是周舟先前吃午飯大哭的地方。
葉蘭清捏起袖子輕拭淚水,含淚笑道:“你離開那日,我醒了自己走來此處,有位熱心嫂子和我搭話......說他當時就坐在這兒,邊哭邊吃她給的魚肉醬饅頭......”
周兆年想象那畫麵,也忍不住笑起來,“怎麼還是這傻樣......”
兩人笑過後又沉默,心中五味雜陳,一起安靜坐下遠眺河麵。
此時臨近傍晚,霞光絢爛,日漸西沉,河麵開闊水天相接,陸陸續續有漁船呼喊吆喝劃近河岸,碼頭隻零星停靠幾艘尋常魚船。
清明前後撈魚賣魚的熱鬨場麵已經不再,夫妻倆靠著村長一家的話語描述和眼前的景色,想象周舟前幾天跑前跑後打聽他們消息的樣子。
葉蘭清想著想著又要流淚,心頭酸澀難忍,她靠在丈夫肩頭平緩心情。
周兆年攬過妻子,望著日落思索。
直到落日被河麵吞沒,兩人才起身離開,葉蘭清扶住他擔憂問道:“還能走嗎?你可千萬彆逞強,咱們好不容易找到兒子......”
“我知道,我知道,”周兆年呼了口氣說:“喊老馬來吧。”
葉蘭清立即朝不遠處揮手,車夫快步走來半蹲背起周兆年,三人往村長家走去。
夫妻倆不知道的是,他們心心念念的人正離他們越來越近。
牛車再次回到白石灘。
鄭則先跳下牛車,再轉身抱周舟下來,結清車費道謝後,兩人牽手慢慢往村裡走去。
周舟一改先前離開時的低落蔫巴,小臉清減不少,瞧著卻比那幾天開心多了。鄭則暗自觀察,心裡頗為滿意。
兩隻緊握的手前後搖晃,周舟略微遺憾地說:“阿爹阿娘沒嘗到這裡的鮮美刀魚,真可惜!”
鄭則聽了也讚同,眼睛露出細碎笑意,硬朗英俊的臉笑得柔和,“嗯,真可惜,幸好我們多吃了幾頓,也算幫他們品嘗過了。”
住在白石灘那幾日,鄭則發現周舟很喜歡吃刀魚,他直接花錢和村長購買,連著好幾頓晚飯,周舟開口說不吃了才停。
“人真奇怪,那時連吃幾天覺得夠了,現在又饞得不行,”周舟想起刀魚腴潤鮮嫩的肉質,不由咽咽口水,“真後悔沒多吃幾條,唉。”
鄭則笑出聲來,真可愛啊,大掌蓋在夫郎腦袋上前後晃悠,晃得周舟“哎哎”抗議,連連伸手掰開他的手。
兩人走走停停,笑鬨著往村裡走。
路過靠近河岸邊的房子,周舟停下來仔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