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子十分懂事地繞到後麵幫鄭則推車。
牛車穩當停在一處稍為平坦的地方,小孩強壓欣喜再次怯怯開口:“去嗎,去嗎,去收我家的筍乾嗎?”語氣儘是期待祈求,叫人聽了不忍,鄭則就說:“去。”
魯康也想去,他來了兩次都沒能去村裡走走呢!
都怪這路!連他也開始惱起這處地方道路艱難,眼見兩人就要走上小坡,魯康大聲提醒:“大哥!你要快點回來啊!”
大哥轉身點了點頭,沒說話,山壁卻回應了:回來啊~~來啊~~啊~~
魯康受驚地縮起脖子環顧四周,不禁搓搓手臂,這村真是讓人感覺毛毛的,他下意識去看大哥,可大哥身影已消失在山坡。
順子跟在鄭則身邊喜極而泣,他實在等太久了,忍不住自顧自地說起上次他家帶阿爹外出看病不在村裡,筍乾一捆也沒賣出去,說自己每天都去山坡頂等人,今天終於叫他等到了!
鄭則聽了很是驚訝,他一個多月沒來樵歌溝,難道這小孩等了這麼久嗎?
順子說:“是啊!我們回村聽景阿叔說你前一日才走,後來我就天天等。”他家真的很需要錢,筍乾可以掙錢,他要賣筍乾。
鄭則心下一動,問他:“這段時間,有沒有其他來打聽收貨的商販?”
順子搖頭說沒有,他一天不落地在那裡蹲守,連隻動物都沒瞧見,更彆說外村人。
走到土地廟附近,順子喊了幾聲“景阿叔”,那位景夫郎似乎不在家。
鄭則在路上已知曉這個叫順子的孩子家中有年邁的小爺爺和生病的阿爹,他阿娘怕是也扛不了什麼重物,走到村裡,他交代順子回家裝好筍乾,“我晚點去你家收。”
他得先去村長家一趟。
順子不介意村民上次賣筍乾沒記起他家,跑回家時見人就喊“商販來收筍乾了”!
村民們得知鄭則在村長家,紛紛往那頭趕。
鄭則再次回到這個略顯簡陋的小院裡,石頭房靠人氣滋潤供養倒也還算溫馨結實,堂屋地麵潔淨,供台牆壁上貼著一張褪色的神像。
村長老伴端了兩碗水進屋慈祥地招呼後生喝,放下碗就出去了。鄭則在椅子坐定開門見山地向村長說出自己的想法。
“修路?!”村長手裡的碗“啪”掉在泥地上,他震驚起身,難以置信地確認:“你要幫我們修路?”
後生說一個銅板也不用他們出,這個消息猶如一道驚雷劈在村長心頭......
崎嶇不平的山路是他的心病,更是勒在村子脖頸上的繩索,這麼多年來眼看著彆村越過越好,而樵歌溝因為山道難走無人問津,道路問題把繩子越勒越緊,村子也越來越閉塞,越來越窮苦。
村長更憂慮的是,村裡的年輕人談婚論嫁已十分艱難,太窮了啊!騾子進村都要崴腳的山溝子根本沒人願意嫁進來,也沒人願意娶裡頭娘家窮苦的姑娘哥兒。
鄭則點頭說是,他的眼神清正堅定,“錢由我來出,道路修成後,五年內村子裡的筍乾隻能賣予我一人。”
話落音,村長陷入長久沉默,屋外傳來幾聲雞鳴狗吠,遠處有孩童玩鬨的嬉笑聲。
窮苦和閉塞也同樣讓這位老人產生警惕。他曾經揣著村裡湊的銅錢去縣衙求助,懇求縣太爺開恩撥錢修路,可沒能見到人衙役就把他趕走了,嗤笑著留下一句“道路難走的村子多了去,若都像你一樣跑來哭窮要銀子,縣太爺就是把庫房掏空也不夠!”
村長聲音沙啞帶著深深的懷疑:“......你此話當真?修路可不是小事啊,就,就為了收我們村的筍乾?”
“難不成他是圖咱們村滿地的石子嗎!”
兩人聞聲望去,堂屋門口不知何時探頭探腦圍觀了不少村民。
說這句話的正是村長的大兒子,村裡的道路從他還是咿呀學語的孩童到如今已成親生子的中年人,這麼多年來未曾變過!
他早就恨上了這條路,他靠著身強體壯沒少在周邊村落走動,就連相隔最近的圪節村過的日子都比他們強!至少他們的山道地勢比樵歌溝平緩。
活到現在他看懂了,不修路就沒出路!
滄桑的中年漢子神色焦急,忍不住踏進堂屋插嘴道:“阿爹!你就答應了吧,這麼多年湊錢也修不上,如今有人出錢有什麼不好!”
“他若是能把路修成,彆說五年,十年我也願意隻把筍乾賣給他!”
村長兒子的話洪亮有力,圍觀的村民聽得清清楚楚,屋外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當年求告無門後村長嘗試自發湊錢修路,但錢財微薄、人力有限,村民自己修修補補一場大雨就衝回了原樣,時間久了大家夥兒也沒了心氣折騰。
但這位後生的提議實在像是天上掉餡餅,真有這麼好的事?五年獨家收筍乾的價格會不會越壓越低?會不會有彆的算計?
村長大兒子比他爹還要著急,生怕這位商販起身就走了,不由催促道:“阿爹!”
內心巨大的渴望最後還是壓過了心裡的顧慮,村長抬起頭,眼神複雜地看向鄭則:“這位老板......修路可不是小事啊,你打算修成啥樣,筍乾價格又如何算,總不能比現在......還不如吧,這契約怎麼寫,得讓我們老小都看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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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長語氣懇求:“您可莫要哄騙山裡人啊。”
鄭則手臂放在桌邊靠著,坐得坦然自若,他往外看了一眼圍觀的人群轉頭對村長鄭重說道:“千真萬確。”
“我打算修一條夯實的泥路,從村口山坡底開始修,把散落的石塊挖開,山坡挖矮方便牛車爬坡,砍掉樹林小道兩側部分樹木以拓寬道路,一直修到土地廟附近。期間人工、馱畜產生的費用由我承擔。”
“道路修成後,筍乾收貨價要低一文錢,五文一斤五年不變。契約過兩天我帶來,需去縣衙加紅印,雙方都有保證。”
他頓了頓補充道:“筍乾是少了一文錢,但道路修成除去筍乾不能與他人交易,其他的你們想賣什麼都可以。”
在門口圍觀的景夫郎聽到“修到土地廟附近”時喜從天降,哎呀菩薩保佑!這是修到他家門口了!
圍觀的村民議論聲更大了,年輕的後生神色驚喜激動,年邁的村民卻臉色愁苦,雙方爭論聲漸漸拔高,突然有道沉悶年邁的嗓音說:“我不讚成。”
不讚成?鄭則驚奇地朝他看去。
這話出口後,另一位蹲在堂屋門口的村民也說他不讚成。
劉疙瘩:“我家坡底那塊地每年能產好幾擔玉米,哦,你來修路了,壓著我家土地過去,我明年吃什麼?”
毛墩子也說:“那林子,那樹,我要等它長成了給我兒子成親建新屋的!現在砍了往年也不能再長,這要怎麼說?”
人群中有人大聲嗬道:“劉疙瘩!那你幾擔玉米粒多賣幾斤乾筍就來了,你,你真是,道路修成你還擔心沒有玉米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