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公司開業前夕,林悅發現淩峰深夜獨自在空蕩的辦公室裡,對著布局圖反複調整。
>“都要開業了,你還改什麼?”
>他指著農戶小額信貸區:“把它挪到進門最顯眼位置。”
>“為什麼?對公業務才是利潤核心。”
>淩峰沉默良久:“二十年前,我娘就是因為貸不到五百塊看病,才耽誤了治療。”
>林悅怔住,突然明白丈夫堅持回老家開分行的真正原因。
窗外,最後一點夕照也被珠江新城密集的玻璃幕牆吞噬,化作天際線下一片浮動的金光。林悅揉了揉發澀的眼角,將最後一份關於明日開業典禮流程的文件塞進公文包。總裁辦這一層的同事早已走空,中央空調的嗡鳴低沉下去,襯得空間格外空曠。她拎起包,高跟鞋敲擊光潔如鏡的地磚,聲音在走廊裡傳出老遠。
手機屏幕亮起,是淩峰發來的,言簡意賅:“悅,我晚點回,你先睡。”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幾次了?林悅劃掉通知,沒有回複。分公司開業在即,千頭萬緒,他作為負責人,壓力之大她當然理解。可理解不代表心裡沒有一絲怨氣。明天就是大日子,他難道還要在那邊熬通宵不成?念頭一轉,腳下已經改變了方向,徑直走向地下車庫。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她得去“抓”人。
車子駛出繁華的cbd,穿過幾條依舊車水馬龍的主乾道,周圍的景致逐漸變得不同。燈光不再那麼密集耀眼,樓宇也矮了下去,顯露出更開闊的、墨藍色的夜空。這是廣州的另一個切片,正在努力融入都市脈絡的城鄉結合部,他們新分行的所在地。
分行的獨棟小樓在夜色中靜立,輪廓被牆角的射燈勾勒出來,簇新,卻還帶著點生怯。隻有二樓總經理辦公室的窗戶,透出一片固執的亮光,在這片趨於沉睡的區域裡,像一隻獨自清醒的眼睛。
林悅放輕腳步,推開玻璃門。一樓的營業大廳還彌漫著新裝修材料的氣味,混合著清潔後淡淡的檸檬香氛。模擬業務叫號的電子屏暗著,一排排嶄新的等待座椅空無一人,在節能燈冷白的光線下,反射著金屬和塑料的硬質光澤。一切都已就位,隻等明天清早,迎接第一批客戶,開啟這家農村商業銀行拓展服務的全新據點。
她穿過寂靜的大廳,走上樓梯。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林悅推開,看見淩峰背對著門口,站在一張幾乎鋪滿整麵牆的營業廳布局圖前。他脫了西裝外套,隻穿著熨帖的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但他站立的姿態,卻透著一股與這利落打扮不符的凝重,甚至是……緊繃。他微微仰著頭,凝視著那張細節畢現的圖紙,仿佛在觀摩一件絕世珍品,又像是在破解一道致命的難題。
“都要開業了,你還改什麼?”林悅出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嗔怪,“所有流程、物料都定好了,一動就是牽一發。”
淩峰似乎早已察覺到她的到來,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沒有立刻回頭。他的目光依舊焦著在圖紙上,右手抬起,食指精準地點在圖紙的某一處。
“把它,”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熬夜的乾澀,“挪到進門最顯眼的位置。”
林悅順著他的指尖看去,眉頭立刻蹙了起來。他指的不是彆處,正是標注為“農戶小額信貸”的那個服務窗口。按照最終確定的方案,它被安排在靠近大廳內側、相對不那麼起眼的位置。
“為什麼?”林悅的語調揚了起來,職業本能讓她迅速反駁,“淩總,我們反複論證過。這個區域未來的增長點在於中小企業和地方基建項目的對公業務,那是絕對的利潤核心,也是總行考核我們的重中之重。黃金位置必須留給對公服務區,這是效率最大化的原則。一個小額信貸窗口,業務量零散,單筆利潤低,放在角落,配備基礎人手,完全足夠應對了。”
她一口氣說完,辦公室裡隻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聲。她期待著他的解釋,用數據,用市場分析,用任何能說服她的商業邏輯。
但淩峰沒有。
他沉默著。那沉默並非空無,而是像不斷積聚的鉛雲,沉甸甸地壓下來,讓室內的空氣都變得粘稠。他依舊背對著她,寬闊的肩膀似乎微微塌下去一點,那根指著圖紙的手指,緩緩收了回來,握成了拳,骨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林悅心中的不解和些許惱火,漸漸被一種異樣的感覺取代。她太了解淩峰了,他在商場上殺伐決斷,有時甚至顯得不近人情,但絕不是眼前這副模樣——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扼住了喉嚨,在掙紮,又像是在獨自抵禦一場來自歲月深處的寒風。
良久,久到林悅幾乎要再次開口時,他終於轉過了身。
辦公室的燈光從他頭頂瀉下,在他眼窩處投下深深的陰影。那雙平日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裡麵翻湧著林悅完全陌生的情緒,是痛楚,是掙紮,還有一種深可見骨的……哀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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