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站在旁側,替她研磨墨水。
男子手指修長,旋轉墨條的動作賞心悅目。
“說起來,諸侯宴那夜——本宮在殿內見過你,既然是皇宮的侍從,怎麼跑出來了?還成了本宮的書童?”
歐陽鄺手腕幾不可察地一顫。
那夜侍從數百,怎得就這麼巧,記住了他的容貌。
“劉大人知曉殿下府中缺少書童,恰好知道奴懂些筆墨,就特意從宮中調出來了。”
“……這樣啊。”
她未再追問,朱砂筆尖垂落,開始治理這個王朝淤積已久的沉屙。
歐陽鄺知曉禮數,所以再好奇,也老實本分做著書童該做的事情。
“各國百姓分裂已久習俗不同,且因戰爭互生敵意。貿然凝聚,猶如磁石,同極相斥……你有何看法?”
歐陽鄺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問他。
他眸光微動,忽而輕笑一聲。
“為何非要聚?”
他直接跳過了這個思維桎梏,看著她,眼神有股讓人信服的堅定的光芒:“殿下在晚宴之上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王土,縱使各地習俗不同,又有何礙?南方種水稻,北方種麥子,本就不妨礙都是闋朝百姓,這個官員的一番言論,不過是想擾亂您的視聽。
“再言仇怨之結,法子很簡單,讓各國百姓知道——他們該尊的不是諸侯,而是王室!”
他頓了頓,舉了個例子,“難道我同鄰居家的張三從小打到大,就不是同鄉之人嗎?麵對外鄉人的謾罵,不會同仇敵愾嗎?”
“因戰爭而生的隔閡仇怨,本就是受到上層指揮的影響。
“縱觀曆史,昨日還在打得你死我活的國家,第二日就簽訂和平條約,百姓也自當跟著領頭的走。
“就算有那種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敵,也是少數,影響不了大局。
“讓這些少數人生死鬥一場,贏了的活,輸了的死,兩邊也乾淨。”
他這話越說越放肆了,眼裡的光也越來越亮。
沒有對問題的苦惱,全是對自己聰明才智的滿意,還有對解決問題造福百姓的喜悅。
關雎雎聽完他一席話,挑眉靠後,打量起了他。
還真是個人才。
“歐陽鄺,果真名不虛傳。”
男子笑眯眯,對著她彎腰拱手,“草民鬥膽潛入,還望太女殿下莫怪。”
“我若怪了,你該如何?”
“說明您並非我所尋覓的明主,我就算死了,也是活該。”
關雎雎嗤笑一聲,“膽大包天。”
“殿下見諒。”他從善如流,毫無麵對權勢的諂媚和敬畏。
她倒是也不在意,而是手指敲了敲膝蓋,思考般看著他。
“你是不是從偷溜進王宮,就算到了今日?”
歐陽鄺禮貌不失尷尬地對她微笑。
“你想跟隨本宮,可以,本宮手上剛好有一件棘手的事情,你若辦好了,上卿以下的官職,任由你選,如何?”
“那我要做‘司徒’。”
他直接在能選擇的範圍內,選了個最高的且最有權勢的。
這配得感,絕了。
“惠國部分封地收歸王室,百姓抵觸十分強烈,是以有了這封奏折,你若能去惠國解決了此事,司徒之職,本宮親自給你摁玉璽。”女子聲音沉穩,然而手指敲了敲桌麵,語氣微微冷了些,“但你若做不成,潛入皇宮,不尊王室的罪名,你逃不了。”
歐陽鄺絲毫不怵,坦然接受了她的恩威並施,彎腰拱手,“臣,領命。”
——————
各國使臣離開王都那日,新的惠國質子和初國質子到了王都。
但是關雎雎根本沒有見他們,而是直接丟進了闋王宮,尋了個冷宮讓他們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