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哥!默哥你醒醒!彆嚇我啊!”
陳浩帶著哭腔的嘶吼聲如同砂紙摩擦著耳膜,將林默從深不見底的黑暗與劇痛中強行拽回了一絲意識。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冰冷的激流,又被粗暴地撈起,渾身濕透,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著散架。視野裡是模糊晃動的霓虹燈光和陳浩那張扭曲的、寫滿恐懼的大臉。
“浩…浩子…”林默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音,勉強擠出兩個字,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大腦深處那如同被無數燒紅鐵釺反複穿刺攪動的劇痛,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醒了!醒了!默哥你怎麼樣?!哪裡疼?!救護車!叫救護車!”陳浩語無倫次,手忙腳亂地想摸手機,又不敢鬆開扶著林默的手。
“彆…彆叫…”林默用儘全身力氣抓住陳浩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他皮肉裡,“扶我…起來…坐會兒…”他不能讓救護車來,他這副鬼樣子,醫生一查就是大問題,他根本解釋不清。
陳浩看著林默慘白如紙的臉和嘴角刺目的血跡,又急又怕:“不行!你都吐血了!必須去醫院!”
“聽我的!”林默猛地抬眼,那雙布滿血絲、疲憊不堪的眼睛裡,陡然射出一種近乎凶狠的決絕,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瞬間鎮住了驚慌失措的陳浩,“扶我…去那邊…坐…不去醫院…聽我的!”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咬著牙根擠出來的。
陳浩被林默眼神裡的狠厲震住了,下意識地服從,半拖半抱地將林默攙扶到路邊花壇冰冷的石沿上坐下。周圍已經有路人圍攏過來,指指點點,有人打了報警電話,警笛聲由遠及近。
“怎麼回事?誰受傷了?”一個穿著製服的交警分開人群走了過來,目光銳利地掃過癱坐在花壇邊的林默、擋風玻璃碎裂冒煙的黑色轎車、以及驚魂未定的司機和快遞員。
“警察同誌!他…他…”司機臉色慘白,指著陳浩和林默,嘴唇哆嗦著,“他…他突然衝出來!我…我差點撞到他!然後…然後不知道什麼東西砸了我的車!他就…他就吐血倒下了!不關我事啊!”司機語無倫次,顯然也嚇得不輕。
“放屁!”陳浩猛地站起來,指著司機破口大罵,眼睛赤紅,“是你他媽開車跟投胎一樣搶黃燈!要不是我兄弟…要不是…”他猛地頓住,想起那神乎其神飛來的可樂罐和林默此刻的慘狀,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裡,化作一股巨大的後怕和憤怒。
“警察同誌,是這位小哥救了我!”快遞員這時也反應過來,指著陳浩,又感激又後怕地看向林默,“這位兄弟…好像身體不舒服,剛才跑過來就…就這樣了。”他指了指林默嘴角的血跡和慘白的臉。
交警眉頭緊鎖,目光在林默、陳浩、司機和那輛慘不忍睹的轎車之間來回掃視。現場情況混亂,目擊者說法不一。他走到林默麵前蹲下:“小夥子,你怎麼樣?哪裡不舒服?需要叫救護車嗎?”
林默強忍著腦內翻江倒海的劇痛和眩暈,努力集中精神,聲音嘶啞但清晰:“警察同誌…我沒事…老毛病…低血糖…加上跑太急了…有點…有點岔氣…吐了點血沫子…不用去醫院…休息一下就好…”他刻意將聲音放得虛弱不堪,眼神渙散,營造出“體弱多病”的假象。
“低血糖?岔氣?”交警顯然不太信,但看林默雖然虛弱,神誌還算清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的樣子,而且當事人都不打算深究司機心虛,陳浩和快遞員感激林默),現場也沒有其他傷者,他皺著的眉頭稍微鬆了點。
“身份證都拿出來登記一下!司機,駕駛證行駛證!你!”交警指向陳浩,“扶好你朋友!你!”指向快遞員,“配合做個簡單筆錄!你!”最後看向司機,語氣嚴厲,“搶黃燈?超速?回去好好查查你的記錄儀!等著處理吧!”
混亂的現場處理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林默全程靠在陳浩身上,閉著眼,忍受著劇痛和眩暈,像一塊被抽乾了水分的海綿。他清晰地感覺到陳浩身體的僵硬和擔憂,感覺到周圍路人探究的目光,感覺到交警在登記他信息時那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林默的地址和身份與這場意外顯得格格不入)。
終於,在司機被扣分罰款、車輛被暫扣,做了簡單登記和口頭警告後,交警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默哥,我們…我們去醫院!”陳浩看著林默依舊毫無血色的臉,聲音都在發顫。
“不去…”林默虛弱但堅決地搖頭,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陳浩,“去…‘胖子燒烤’…”
“什麼?!”陳浩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都這樣了還去擼串?!你瘋了?!”
“我答應…過你…慶祝…”林默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執拗,“扶我去…坐會兒…喝口水…緩緩就好…”
陳浩看著林默眼中的堅持,又想到如果不是為了來赴自己的約,默哥根本不會遭遇這場無妄之災,心中充滿了巨大的愧疚。他咬了咬牙:“行!默哥!你說去哪就去哪!但就坐坐!喝點熱水!不許喝酒!不然我扛也把你扛醫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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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燒烤”就在兩條街外,一個煙火氣十足的路邊攤。塑料桌椅擺得滿滿當當,炭火烤肉的香氣混合著啤酒、汗水和油煙的味道,喧囂的人聲鼎沸。
陳浩幾乎是半扛著林默,在老板趙胖子和熟客們驚愕的目光中,把他安頓在最角落、最不引人注意的一張小桌旁。
“浩子?林默?這…這是咋了?”趙胖子挺著油光發亮的肚子,拿著菜單湊過來,看到林默那副隨時要斷氣的樣子,嚇了一跳,“林默,你這臉色…跟鬼畫符似的!病了?”
“沒事…趙哥…跑…跑岔氣了…”林默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閉著眼,有氣無力地重複著那個拙劣的借口。
“岔氣能岔吐血?”趙胖子顯然不信,狐疑地看著陳浩。
“胖子!彆問了!快!先來壺熱水!再…再來兩瓶常溫的礦泉水!快點!”陳浩煩躁地揮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林默蒼白的臉和那刺目的血跡,還有路口那驚魂一幕。
“行行行!”趙胖子看氣氛不對,識趣地不再多問,麻利地去準備了。
熱水很快送上來。陳浩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吹涼了遞到林默嘴邊。林默勉強喝了幾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但根本無法緩解大腦深處那如同永不停歇的風暴般的劇痛和眩暈。周圍食客的劃拳聲、烤串師傅的叫號聲、隔壁桌情侶的嬉笑聲……所有聲音在他被強化的聽覺下,都變成了刺耳的噪音,瘋狂衝擊著他脆弱的神經。
“默哥…對不起…都怪我…”陳浩低著頭,聲音沉悶,帶著濃重的鼻音,“要不是我非要叫你出來…要不是我傻逼似的過馬路玩手機…你也不會…”
“閉嘴…”林默閉著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兄弟…彆說這些…”他放在桌下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褲兜裡那塊冰涼的古玉璜——在青禾鎮古玩市場淘來的那塊。玉璜散發出的微弱清涼感,如同沙漠中的一絲甘泉,極其微弱地滲透進他灼痛的腦海,帶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舒緩。
這發現讓林默心中一動。靈物?能稍微抵禦反噬?
但這個念頭很快被更劇烈的痛苦淹沒。他需要靜!需要絕對的安靜!而不是在這嘈雜的燒烤攤!
“浩子…幫我…擋著點…”林默聲音微弱,額頭抵在冰冷的塑料桌麵上,身體因為強忍痛苦而微微顫抖。
陳浩立刻會意,挪了挪凳子,用自己寬厚的身板儘量擋住林默,隔絕了大部分好奇的目光。他默默地把礦泉水瓶的蓋子擰開,放在林默手邊,然後自己也低下頭,看著桌上的一次性塑料桌布,上麵油漬斑斑,映著頂棚燈泡昏黃的光。
時間在痛苦中緩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林默感覺自己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即將散架的小船,全靠最後一絲意誌力在苦苦支撐。伏羲那冰冷的警告——“天機反噬,如影隨形!”——如同魔咒般在腦海中反複回響,伴隨著每一次劇烈的頭痛,提醒著他這份力量的可怕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是一小時。林默感覺那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終於如同退潮般,緩緩減弱了一些,留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陣陣餘痛。他勉強抬起頭,額頭上全是冷汗,黏著幾縷濕透的頭發。
“浩子…走…回家…”他聲音沙啞。
陳浩如蒙大赦,立刻起身結賬隻付了水錢),小心翼翼地攙扶起林默,在趙胖子擔憂的目光和周圍食客好奇的注視下,離開了這喧囂之地。
回到林默租住的單身公寓,陳浩把他安頓在狹小臥室的床上,蓋好被子,又手忙腳亂地燒了熱水,翻箱倒櫃找出不知道過沒過期的感冒衝劑,衝了一杯硬塞給林默。
“默哥,你好好休息!我…我今晚不走了!就在客廳沙發上守著!有事你叫我!”陳浩紅著眼圈,語氣不容置疑。
林默看著陳浩眼中的血絲和毫不掩飾的擔憂,心頭微暖,但更多的是沉重。他點點頭,沒有拒絕兄弟的好意。他知道,自己這副樣子,陳浩不可能放心離開。
“你也…早點睡…”林默說完,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