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萬的支票,被林默分成了幾份。最大的一份,匿名捐給了當年青蓮寺所在區域的社區福利基金。另一份,彙給了老家的父母,附言隻有“項目獎金”四個字。剩下的,留作備用金,在陳浩的強烈要求下,也終於把那輛飽經滄桑的麵包車送進了修理廠大修——雖然林默覺得它還能再戰十年。
“默哥!你看這漆麵!這發動機動靜!跟新的一樣!”陳浩圍著煥然一新的麵包車,興奮地拍著引擎蓋,仿佛那是輛超跑,“這下跑個山路啥的,再也不怕半路趴窩了!錢胖子這錢,花得值!”
林默扯了扯嘴角,沒說話。身體的疲憊如同跗骨之蛆,業火事件最後推演錢大富因果時強行引動的那一絲天機之力,雖然極其克製,依舊像一把鈍刀子,在他本就千瘡百孔的精神世界裡又狠狠剜了一下。山鬼藤蔓的滋養如同杯水車薪,隻能勉強維持他不至於徹底倒下。他站在修理廠門口,午後熾熱的陽光照在身上,卻驅不散那股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寒意和虛弱感。
手機震動,是蘇晚晴發來的信息,隻有簡潔的幾個字和一個定位坐標:“藤蔓數據分析異常。老地方見。”
老地方,指的是蘇晚晴秘密租下的那個位於市郊廢棄氣象站改造的小型實驗室。那裡遠離喧囂,電力供應穩定,安保相對嚴密主要是陳浩用物理方式加固過門窗),成了他們處理“非常規物品”和進行“非主流研究”的據點,也是林默心目中未來“天機閣”的雛形選址之一。
推開厚重的隔音門,一股混合著消毒水、電子元件和植物特有清新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實驗室裡燈光通明,各種儀器指示燈安靜地閃爍著。窗台上,盛放山鬼藤蔓的玻璃罐被安置在一個特製的恒溫恒濕監測箱裡,幾根細小的導線連接著罐體,另一端接入一台正在嗡嗡作響的分析儀主機。
蘇晚晴正站在主控台前,聚精會神地盯著幾塊顯示屏上瀑布般流過的數據。她穿著白大褂,頭發簡單地挽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的側臉。聽到開門聲,她頭也沒回,隻是伸手指了指旁邊一把帶軟墊的椅子:“坐。臉色比昨天還差。”
林默依言坐下,椅子的柔軟包裹感讓他幾乎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身體的沉重感稍稍緩解。
“能量場持續穩定輸出,光譜特征恒定,生物電信號呈現超低頻高振幅特征…這些都在預期範圍內。”蘇晚晴的聲音冷靜得像在播報實驗報告,她調出一個波形圖,放大,“但你看這裡,第37小時47分,數據流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弱的、非周期性的高頻尖峰脈衝。持續時間0.0003秒,能量等級卻瞬間躍升了三個數量級,接近…小型閃電的核心放電強度。”
屏幕上,一條原本平滑的曲線陡然出現了一個幾乎垂直向上的、細如發絲的尖刺。
“同時,”她又調出另一組數據,是林默幾天前留在實驗室的基礎生理監測備份,“在你進入實驗室,靠近藤蔓監測箱十米範圍內時,你的腦電波apha波出現對應性增強,theta波同步率在尖峰脈衝出現瞬間提升了17.8。你的體表生物電阻抗也出現了同頻震蕩,雖然幅度極弱。”
她終於轉過身,清冷的眸子直視著林默疲憊的雙眼,裡麵沒有疑問,隻有一種科學工作者麵對異常現象時的銳利探究:“解釋一下,林默。為什麼一個植物樣本的能量異動,會與你的生理狀態產生如此精確的、近乎‘共鳴’般的聯動?為什麼你在處理錢大富事件後,身體和精神狀態會呈現出這種…類似‘能量過載’和‘核心程序受損’的特征?還有之前,麗人坊的古畫、碧水苑的地縛靈、野人穀的山鬼…每一次‘解決’問題後,你都會陷入這種極度虛弱的狀態,伴隨不明原因的生理指標紊亂,甚至內出血!”
她的語氣越來越快,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被蒙在鼓裡的憤怒和擔憂:“彆再用‘累著了’、‘老毛病’這種話來搪塞我!我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感應古玉、分析古畫能量殘留、現在還有這個…這棵藤蔓!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到底在做什麼?這些…這些超出常理的東西,跟你每次‘解決’問題後的虛弱,到底是什麼關係?!”
實驗室裡陷入一片死寂,隻有儀器運行發出的微弱嗡鳴。蘇晚晴的目光像手術刀,剖開了林默試圖維持的最後一點偽裝。她列舉的每一個事件,每一個疑點,都精準地指向了那個他拚命想要隱藏的核心秘密。陳浩知情,是因為兄弟情義和共同經曆。但蘇晚晴…她是用科學的邏輯,一步步推導,逼近了真相。
林默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刺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瞞不住了。也…不該再瞞了。伏羲傳承是天大的機緣,更是沉重的枷鎖。前路莫測,步步荊棘,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蘇晚晴…這個他深愛的、聰慧堅韌的女孩,有權利知道真相,也有權利選擇是否要踏入這片危險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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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看著蘇晚晴因激動和擔憂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晚晴,你說得對。我…一直在瞞著你。因為這件事,太離奇,也太危險。”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實驗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用多層鉛板和特殊合金內襯加固的保險櫃前。輸入複雜的密碼,虹膜驗證,厚重的櫃門無聲滑開。裡麵沒有金銀財寶,隻有三樣東西:那塊布滿古老紋路的龜甲,一個老舊的平板電腦,還有那份打印出來的、字字泣血的《代價之碑》文檔。
林默小心翼翼地取出龜甲和平板,將《代價之碑》的文檔也拿了出來。他走回蘇晚晴麵前,將三樣東西輕輕放在主控台上。
“一切的起點,是它。”林默指著那塊在實驗室冷光下依舊顯得古樸神秘的龜甲,“在青禾鎮老屋的閣樓裡發現的。然後,我做了個夢…或者說,不是夢。”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追憶往事的恍惚,將那個被拖入浩瀚星海、直麵伏羲偉岸身影、接受《天機術》龐大傳承的夜晚,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包括伏羲的警告——天機反噬、至親迷霧、人心變數、持心守正。
他拿起平板,解鎖屏幕,調出那份加密的《代價之碑》文檔,遞給蘇晚晴。
“這就是…代價。”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心力為柴,窺探天機。泄天機、逆因果、觸禁忌…每一次動用不屬於凡俗的力量,都是在燃燒自己。頭痛隻是開始,感官混亂、肢體麻痹、厄運纏身…直至…生機斷絕,魂飛魄散。”他指著文檔上冰冷的文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血刻出來的。
“而至親之人,血脈相連,命運交織…他們的未來,我的未來,如同籠罩在無法穿透的迷霧之中。強窺…反噬劇烈,結果也未必為真。”林默的目光掃過蘇晚晴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痛楚,“還有人心…自由意誌是最大的變數,再精準的推演,也敵不過一念之差。”
他頓了頓,看著蘇晚晴越來越震驚、越來越蒼白的臉,艱難地補充道:“麗人坊的古畫,引爆的是積累的凶戾磁場,我強行乾涉,反噬是精神震蕩和內腑受創;碧水苑的地縛靈,是無數無主怨念的地氣場,我溝通安撫,代價是感知過載和生命力透支;野人穀的山鬼…是與古老自然意識的直接交流,消耗的是靈魂本源;錢大富的業火…是窺探和點破濃烈因果業力,反噬…是業力的一絲反衝,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傷了魂魄…”
林默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變成了氣音。身體晃了晃,他扶住主控台的邊緣才勉強站穩,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嘴唇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將最深藏、最沉重的秘密和盤托出,本身就像又經曆了一次精神上的酷刑。
蘇晚晴站在那裡,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她看著主控台上那塊散發著古老氣息的龜甲,看著平板上那觸目驚心的《代價之碑》,再看向林默蒼白如紙、虛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的臉…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終於被一條殘酷而清晰的邏輯鏈條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