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村壩,白河冰封如鏡,兩岸衰草連天,風雪呼號。李景隆麾下都督陳暉率領的兩萬步騎,如同一條蜿蜒的巨蟒,正艱難地在冰河與泥濘的河灘上行進。士卒們頂風冒雪,甲胄上結滿冰霜,士氣低迷。他們奉令渡河,意在切斷燕軍後路,襲擾北平側翼,卻未曾想,這冰天雪地竟成了他們的埋骨之地。
“快!加快速度!過了這片河灘,前麵就是高地!紮營休整!”陳暉騎在馬上,大聲嗬斥著。他心中隱隱不安。燕軍新得北平,立足未穩,更見朱棣重傷垂危,按常理絕不敢主動出擊。但這片死寂的河灘,風雪中彌漫的肅殺,讓他脊背發涼。
就在前鋒部隊即將踏上對岸相對堅實的高地時!
“嗚——嗚——嗚——!”
蒼涼、淒厲、充滿原始野性的蒙古號角聲,如同地獄的喪鐘,毫無征兆地在白河上遊的漫天風雪中炸響!瞬間撕裂了河灘的寂靜!
陳暉渾身劇震,猛地勒馬抬頭!
隻見上遊河岸的緩坡之上,風雪幕布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撕開!無數身披毛皮、頭戴氈帽、如同雪原惡狼般的騎兵身影,密密麻麻地湧現!他們胯下的戰馬噴吐著白氣,鐵蹄踐踏著凍土,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為首一員大將,玄甲紅袍,正是張玉!他身旁,朵顏三衛的悍將揮舞著彎刀,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朵顏三衛?!”陳暉失聲驚呼,臉色瞬間慘白!怎麼可能?!他們不是在攻打北平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是以逸待勞?!
“殺——!!!”
回答他的,是張玉如同虎嘯般的怒吼!他手中長槊高舉,狠狠向前一揮!
“嗷——!!!”
震天動地的咆哮聲瞬間壓過了風雪!上萬名剽悍的朵顏騎兵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借著河岸的坡度,以雷霆萬鈞之勢,居高臨下,朝著河灘上陣型散亂、猝不及防的朝廷軍猛衝而下!馬蹄踏碎冰層,濺起漫天冰屑雪霧!彎刀在風雪中閃爍著死亡的寒芒!
“結陣!快結陣!弓弩手!放箭!”陳暉目眥欲裂,聲嘶力竭地狂吼!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朝廷軍大部分是步兵,深陷泥濘的河灘,行動遲緩,陣型根本無法在瞬間組織起來!倉促射出的箭矢在狂風中歪歪斜斜,對高速俯衝的重騎兵造成的殺傷微乎其微!
“轟——!”
黑色的鐵流狠狠撞入了朝廷軍混亂的隊伍!
如同燒紅的鐵釺插入凝固的牛油!剽悍的朵顏騎兵揮舞著彎刀,借助戰馬俯衝的巨大慣性,瘋狂地劈砍!鋒利的彎刀輕易撕裂皮甲,斬斷肢體!沉重的馬蹄將倒地的士兵踏成肉泥!慘叫聲、骨骼碎裂聲、戰馬嘶鳴聲、兵刃撞擊聲瞬間交織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交響!
朝廷軍瞬間崩潰!前軍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成片倒下!中軍和後軍在恐懼的驅使下,自相踐踏,拚命向冰河和來時的方向潰退!河灘瞬間變成了修羅屠場!鮮血染紅了潔白的冰雪,又被新的風雪迅速覆蓋!
“頂住!不許退!後退者斬!”陳暉揮舞著佩劍,砍翻了幾名潰兵,試圖力挽狂瀾。但兵敗如山倒,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他的嗬斥在震天的喊殺聲中如同蚊蚋。
就在這時!
“陳暉!拿命來!”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
張玉一馬當先,如同鋒利的箭矢,穿透混亂的戰場,直撲陳暉帥旗!他身後的朱能,如同猛虎下山,率領著王府精騎,死死咬住朝廷軍試圖集結的幾股力量!
陳暉肝膽俱裂!看著如同殺神般衝來的張玉,看著周圍徹底崩潰的軍隊,他最後一絲抵抗的意誌也消散了!猛地撥轉馬頭,在親兵的死命護衛下,朝著冰河下遊亡命逃竄!
“追!一個不留!”張玉豈肯放過,長槊一指,麾下鐵騎如同附骨之蛆,緊追不舍!
潰散的朝廷軍被分割包圍,無情屠戮。冰河之上,上演著更加慘烈的追殺。試圖踏冰過河的士兵,在朵顏騎兵精準的箭雨和套馬索下紛紛斃命,屍體墜入刺骨的冰窟窿。僥幸逃過冰河的,也被守在河對岸的燕軍騎兵輕易絞殺。
風雪呼嘯,掩蓋不住震天的殺聲和絕望的哀嚎。鄭村壩,白河兩岸,徹底化作一片血海冰獄!陳暉的兩萬大軍,如同投入沸水的雪球,在燕軍鐵騎凶悍絕倫的突襲下,迅速消融殆儘!
二、風雪奪鑰
西山行營,中軍大帳。
帳內炭火熊熊,藥味彌漫。朱棣靠坐在榻上,閉目調息。他臉色依舊蒼白,但那股深沉的威壓卻如同實質,籠罩著整個空間。王太醫侍立一旁,大氣不敢出。
帳簾掀開,丘福帶著一身風雪和濃重的血腥氣來自慶壽寺後山的挖掘),踉蹌而入。他臉色極其難看,嘴唇發紫,不知是凍的還是被心中的秘密所驚駭。
“王爺!”丘福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末將…複命!”
朱棣緩緩睜開眼,深潭般的目光落在丘福身上,仿佛能洞穿他內心的驚濤駭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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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福深吸一口氣,強行穩住心神:“末將帶人掘開古鐘下方凍土,深入丈餘,除大量破碎鐘片,隻尋得一個被砸扁的青銅小匣。”他雙手奉上那個扭曲變形的匣子。
朱棣示意王太醫接過。王太醫小心打開,取出裡麵那塊沾染汙漬的明黃絲綢碎片。
當朱棣的目光觸及碎片上那兩個模糊卻刺眼的小字——“熥…寶…”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深潭般的眼底,瞬間掀起滔天巨浪!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帳外的風雪更甚千倍,瞬間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熥…寶…”朱棣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來自九幽,每一個字都蘊含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朱允熥…的…東西?”
丘福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聲音乾澀:“末將…不敢妄斷!但此物…與王妃玉匣中所藏…質地、紋飾…如出一轍!且…這血跡…”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朱棣沉默了。帳內死寂得可怕,隻有炭火偶爾的劈啪聲。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得讓人窒息。
皇太孫朱允熥的明黃龍紋碎片?沾染血跡?出現在慶壽寺古鐘之下?與儀華玉匣中的胎發和碎片呼應?
儀華遺言“宿債纏身”、“舊繈褓藏鐘下秘”…
道衍緊握“禪”字玉佩…
葛誠手劄中儀華後山遇神秘人…
“血淚佛”所求之物…
所有的線索,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串聯!指向一個足以顛覆大明江山、讓天下血流成河的恐怖真相!
朱棣緩緩抬起頭,眼中已沒有絲毫波瀾,隻剩下一種洞悉一切後的、更加深沉的冰冷。他看著丘福,聲音平靜得可怕:“此事…爛在肚子裡。碎片…收好。退下。”
“末將…遵命!”丘福如蒙大赦,冷汗已浸透內衫,慌忙收起碎片,躬身退下。他知道,自己觸碰到了一個足以讓任何人粉身碎骨的禁忌旋渦。
丘福剛退下不久,帳外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
“王爺!王爺!徐小姐遇襲!重傷!”一名渾身是血的王府侍衛跌跌撞撞衝進大帳,嘶聲哭喊!
朱棣猛地坐直身體!眼中寒光爆射!“說清楚!”
侍衛喘息著,語無倫次:“徐…徐小姐在春和殿整理王妃遺物…遇刺客偷襲!刺客要毀王妃的信!徐小姐護住了!但…但刺客在王府內行刺失敗後…徐小姐帶人護送信和鑰匙來西山…途中…途中在冰河渡口…又遭大批黑衣人伏擊!死傷慘重!徐小姐…徐小姐為保護鑰匙…身中數箭…幸得丘福將軍派去接應的‘黑鴉衛’拚死相救…才…才搶回一條命…鑰匙…鑰匙還在徐小姐手中…但信…信被一個黑衣人奪走了!”
信被奪走?!鑰匙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