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血腥味沉甸甸地壓在破碎的金磚上,混合著灰塵與死亡的氣息。殿內一片狼藉,斷肢與殘甲浸泡在粘稠的血泊裡,幾處未熄的燭火在穿堂風中搖曳,將牆壁上飛濺的血跡映照得如同垂死的潑墨畫。僅存的幾個叛軍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身體篩糠般抖著,武器早已丟棄,眼中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巨大恐懼和茫然。石亨在血泊中的抽搐已變得微弱,喉間的嗬嗬聲如同破舊風箱最後的喘息。
朱祁鈺的手死死摳在九龍屏風冰冷的楠木邊框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屏風上騰雲的蛟龍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猙獰而沉默。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肺腑撕裂的痛楚。後背撞擊龍椅的劇痛還在蔓延,口中鐵鏽般的血腥味揮之不去。那縷來自廢墟、冰冷而決絕的意念,如同燒紅的鐵釺釘在他的意識深處,指向屏風之後——那唯一的生路。
“於……於謙……”他無聲地翕動著嘴唇,血沫順著嘴角淌下。那個名字,那點餘燼最後的指引,像一根無形的線,拽著他瀕臨崩潰的神經。求生的本能如同野草在廢墟中瘋長,壓倒了帝王的尊嚴和巨大的恐懼。他必須離開這裡!離開這座即將被徹底毀滅的宮殿!
他猛地發力,用肩膀狠狠撞向沉重的屏風!屏風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向後滑動了一絲縫隙!一股更陰冷、帶著塵埃和陳腐氣息的風,從縫隙中吹出,拂過他汗濕血汙的臉頰。
生的氣息!
朱祁鈺眼中爆發出近乎癲狂的光芒!他不再顧忌傷痛,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手腳並用地從那條狹窄的縫隙中擠了進去!破碎的龍袍被尖銳的屏風邊緣鉤住,發出撕裂的輕響。他毫不在意,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的浮木,跌跌撞撞地撲入了屏風後深沉的黑暗之中!
深淵深處
粘稠如墨的混沌魔氣在無聲地翻湧、沉澱。億萬崩落的巨石懸浮在凝固的塵埃旋渦中,如同宇宙墳場冰冷的墓碑。毀滅的風暴過後,是死寂的餘燼,但這餘燼中蘊藏著更深的恐怖。
漩渦核心,那顆遭受重創的魔龍頭顱低垂著,覆蓋著嶙峋骨刺和厚重黑紅鱗甲的頭顱上,那道被自己利爪撕裂的恐怖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著愈合。粘稠如瀝青的汙穢魔血不再噴湧,傷口邊緣翻卷的鱗甲如同擁有生命般緩緩收攏、覆蓋,新生的鱗片閃爍著更加幽暗、更加冰冷的金屬光澤。眉心處,那混沌的龍形魔紋瘋狂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深淵中浩瀚的混沌魔氣,如同巨大的泵機抽取著力量。
魔紋核心崩裂的那道細微縫隙已近乎彌合,但縫隙邊緣,一絲極其黯淡、卻異常頑固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在厚重鱗甲的縫隙間頑強地滲透、蔓延。這絲流光帶著無儘的悲慟與茫然,與周圍純粹的毀滅魔氣格格不入,卻又詭異地共生著。
毀滅的黑焰在左眼眼眶中緩緩流淌,如同熔化的黑曜石,冰冷、死寂,蘊含著吞噬一切的熱度。悲慟的暗金在右眼深處艱難閃爍,如同風中的殘燭,微弱卻不肯熄滅。雙瞳異色,昭示著核心意誌那脆弱而危險的平衡。
突然!
那低垂的魔龍頭顱猛地抬起!
覆蓋著厚重鱗片的脖頸發出沉悶的骨節摩擦聲!巨大的頭顱轉向北方,那隻燃燒著毀滅黑焰的左眼,瞳孔驟然收縮!它“看”到了!透過無儘的混沌塵埃,它清晰地“看”到了德勝門廢墟之上,那具端坐的石化軀體深處,那點正在發生著驚人蛻變、散發出令它靈魂都為之悸動氣息的……明黃火星!
不是龍氣!不是死氣!那是一種它從未感知過的、介乎生死之間、凝聚了守護執念與毀滅餘燼的……全新存在!一種能威脅到它本源平衡的……異物!
貪婪!純粹的、超越一切的貪婪瞬間壓倒了所有的痛苦與混亂!
吞噬它!必須吞噬它!它將是補完自身、徹底抹平核心裂痕、成就完美混沌魔龍的最後一塊拚圖!
深淵意誌的咆哮化作無形的驚雷,在死寂的深淵中炸開!那顆搏動如雷的魔龍心臟猛地膨脹!覆蓋其上的厚重鱗片瘋狂翕張!連接北方戰場的灰黑色死氣煙柱瞬間膨脹到極限!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扭曲空間的恐怖吸力轟然爆發!
德勝門廢墟
崩裂的空間空洞已然彌合,隻留下蒼穹上一片狼藉的、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恐怖傷痕。下方,德勝門城樓隻剩下半截布滿巨大裂痕的基座,如同大地被剜去一塊血肉後留下的慘烈傷疤。
基座斷壁的最高處,那具端坐的石化軀體,在深淵恐怖吸力降臨的刹那,覆蓋表麵的灰敗石質猛地……向內塌陷!
不是碎裂!是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揉捏、壓縮!
石質表麵細密的裂紋瞬間擴大、蔓延、交錯!覆蓋軀體的灰敗顏色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露出下方焦黑、死寂的皮肉筋骨!胸前那道焦黑的傷口處,翻騰的魔氣被這股恐怖的吸力瘋狂抽離、撕扯,如同被狂風卷走的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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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傷口最深處,那點搏動漸趨平穩、光芒內斂如淵的明黃火星,在深淵吸力降臨、魔氣被瘋狂抽離的瞬間,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星火,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嗡——!!!
不再是微弱的搏動,而是一聲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低沉嗡鳴!這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的奇異韻律,瞬間壓過了廢墟上呼嘯的風聲,壓過了遠處瓦剌魔兵重新響起的混亂嘶吼,甚至短暫地壓過了深淵那恐怖的吸力帶來的靈魂戰栗!
隨著這聲嗡鳴,那點爆發的明黃光芒不再內斂,而是如同擁有了生命般,瘋狂地旋轉、膨脹!光芒所過之處,被深淵吸力抽離的魔氣、戰場上彌漫的死亡怨念、廢墟中殘存的破碎龍氣餘波、甚至……那具正在塌陷的石質軀殼本身……都被這旋轉的光芒旋渦瘋狂地吞噬、卷入!
嗤嗤嗤——!
焦黑的皮肉筋骨在光芒中如同冰雪般消融!灰敗的石質碎片被卷入旋渦,瞬間化為齏粉!那具端坐的軀體,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那點瘋狂旋轉膨脹的明黃光芒……徹底吞噬、轉化!
光芒越來越盛!體積急速膨脹!從最初的星點,到拳頭大小,再到磨盤般巨大!旋轉的光芒漩渦中心,一顆更加深邃、更加凝練的明黃核心正在孕育成形!一股難以言喻的、既帶著守護的悲愴厚重、又蘊含著焚儘一切的毀滅餘威、更夾雜著一絲新生的、不屈戰魂氣息的磅礴力量,如同沉眠的火山,在光芒中心轟然蘇醒!
這力量的氣息,穿透了空間的阻隔,清晰地烙印在深淵魔龍貪婪的感知中!讓它左眼的毀滅黑焰燃燒得更加熾烈!讓它那顆搏動的心臟發出了更加貪婪的咆哮!
“吼——!!!”
深淵中,魔龍再也無法抑製那吞噬的渴望!那顆剛剛抬起、正在愈合的巨大頭顱,猛地向前一探!那隻已經恢複大半、覆蓋著更加厚重幽暗鱗片的恐怖前肢,五根如同地獄柱石般的巨爪猛地張開,裹挾著粘稠如墨的毀滅魔氣,狠狠抓向前方劇烈波動的空間壁壘!它要撕裂空間!降臨廢墟!將那正在蛻變的光團,連同這片汙穢的戰場,一同吞噬!
奉天殿後通道
冰冷、潮濕、狹窄。
濃重的塵埃味和陳年木料腐朽的氣息充斥著鼻腔。朱祁鈺在絕對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雙手被粗糙的磚壁磨破,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喘息都帶著鐵鏽味和灰塵,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錘敲擊著脆弱的胸腔。身後,那扇隔絕了奉天殿血腥與混亂的沉重屏風,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安全屏障。
於謙最後那冰冷的指引意念,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牢牢地指引著方向。他不敢停,不敢想,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向前!離開這裡!
通道似乎沒有儘頭。黑暗吞噬了時間的概念。不知摸索了多久,腳下突然一空!
“啊——!”朱祁鈺猝不及防,身體猛地向前傾倒,沿著一段陡峭向下的石階翻滾下去!冰冷的石階撞擊著身體的每一處,劇痛讓他幾乎昏厥。翻滾了不知多少級,身體才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停了下來。
他蜷縮在冰冷的石階底部,渾身劇痛,骨頭仿佛散架。黑暗中,他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帶著血絲的唾沫。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這密道……真的能通到外麵嗎?還是……隻是另一座墳墓?
就在這時!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而浩大的意念波動,如同無聲的海嘯,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宮牆和大地,狠狠衝刷過朱祁鈺蜷縮的身體!
這波動並非來自深淵的毀滅,也非來自廢墟的蛻變,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本源、帶著開天辟地般煌煌龍威的氣息!它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讓朱祁鈺瞬間僵直!他感覺自己體內那早已紊亂微弱、甚至因嘔出心頭血而幾乎枯竭的帝王龍氣,在這股煌煌龍威的衝刷下,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屑,瞬間……沸騰、燃燒起來!
“呃啊——!”朱祁鈺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嘶鳴,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地拖向某個未知的、散發著無儘威嚴與悲愴的所在!
孝陵·地宮深處
巨大的青銅棺槨懸浮在無儘的黑暗虛空之中。棺槨表麵,那些曾經纏繞其上、閃耀著金色符文的鎖鏈早已寸寸斷裂、黯淡、消散。此刻,覆蓋棺槨的,是粘稠如墨、翻騰不息的混沌魔氣。魔氣深處,隱約可見棺槨表麵那些古老晦澀的符文,正被魔氣瘋狂地侵蝕、扭曲、覆蓋。
然而。
就在深淵魔龍因感知到廢墟蛻變而發出貪婪咆哮、試圖撕裂空間降臨的瞬間!
就在朱祁鈺體內龍氣被那煌煌龍威引動沸騰的刹那!
那沉寂的青銅棺槨內部,那團被混沌魔氣徹底包裹、翻騰著無儘怨毒黑氣的明黃光團最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帶著萬鈞之重的意念,仿佛被強行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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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意念沒有聲音,沒有畫麵,隻有一種純粹到極致的……不甘!
對龍椅被竊的不甘!
對江山傾覆的不甘!
對自身被吞噬、被扭曲、被利用的不甘!
這股不甘的意念,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掙紮,微弱卻帶著撼動天地的重量,狠狠撞在了棺槨內壁!撞在了那正被魔氣瘋狂侵蝕的、屬於太祖朱元璋留下的最後守護符文之上!
嗡——!!!
棺槨表麵,一處即將被魔氣徹底覆蓋的古老符文,在這不甘意念的撞擊下,猛地……爆發出一次極其短暫、卻異常刺目的金色閃光!
這閃光如同投入滾油的冰水,瞬間引動了棺槨內翻騰的混沌魔氣更加劇烈的反撲!魔氣如同沸騰的瀝青,瘋狂地湧向那處爆發的符文,將其徹底淹沒!
但就在這符文閃光爆發、又被魔氣淹沒的極其短暫的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