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鏡靜的指尖剛觸及那溫潤玉圭,整個紫禁城便發出了瀕死般的呻吟。
“轟隆隆——!”
不是來自地底,而是來自蒼穹之上,仿佛有巨大的磨盤在無情碾磨著天幕。奉天殿穹頂的蟠龍藻井劇烈扭曲,無數彩繪剝落如血雨紛飛。承承木梁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斷裂聲,巨大的琉璃瓦片冰雹般砸落,在堅硬的金磚地麵上摔得粉碎,發出刺耳的爆裂聲。煙塵如同渾濁的巨浪,瞬間吞沒了殿內的一切,視野所及,唯有翻騰的灰黃。
“小心!”張清衍嘶啞的吼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崩塌聲裡。他猛地將手中羅盤朝朱鏡靜身側一擲!那古樸的羅盤迎風見長,瞬間化作一麵直徑丈許的青銅巨盾,表麵符文瘋狂流轉,散發出堅韌的土黃色光芒。
“咚!哐當!”
幾乎就在巨盾成型的刹那,一根被震斷、裹挾著萬鈞之力的蟠龍金柱殘骸,狠狠砸在了青銅巨盾之上!刺耳的金鐵交鳴聲中,巨盾劇烈震顫,表麵符文瞬間黯淡了大半,張清衍更是如遭重錘,臉色瞬間由灰敗轉為死金,“噗”地噴出一大口滾燙的鮮血,濺落在塵埃裡,他整個人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另一根巨柱上,胸前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迅速浸透了道袍。
朱鏡靜根本無暇顧及自身安危。她將玄黃幼龍死死護在懷中,另一隻手如同烙鐵般緊握著那枚金龍玉圭。玉圭在她掌心滾燙,其中封存的那縷微弱帝魂仿佛感受到了滅頂之災,正發出無聲的悲鳴與抗拒。玉圭上的金絲龍紋劇烈扭動,赤紅的龍睛射出灼熱的光束,穿透彌漫的煙塵。
就在這翻湧的塵埃與混亂的光影中,令人靈魂凍結的景象出現了!
奉天殿內那些象征著皇權永固、頂天立地的蟠龍金柱,此刻投下的不再是威嚴的影子,而是蠕動的、粘稠的、散發著無儘惡意的漆黑!這些陰影如同擁有生命的汙泥,瘋狂地扭曲、膨脹、拉長!瞬息之間,數隻純粹由穢氣凝聚而成的巨大利爪,撕破了空間的帷幕,從四麵八方朝著朱鏡靜——確切地說,是朝著她手中那枚玉圭——狠狠抓來!
這些鬼爪大如車蓋,指節嶙峋如扭曲的刀鋒,表麵流淌著汙濁的黏液,散發出足以凍結血液的陰寒與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它們出現的瞬間,空氣仿佛被凍結,連震耳欲聾的崩塌聲都似乎被這極致的惡意所壓製。
深淵的意誌,跨越了時空的阻隔,以最直接、最暴虐的方式,降臨紫禁之巔,隻為扼殺這最後一線生機!
“吼——!”
玄黃幼龍在朱鏡靜懷中發出憤怒而恐懼的尖嘯,它小小的身軀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玉光,奮力驅散著逼近的穢氣陰寒。但這光芒在數隻龐大鬼爪的威壓下,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滅。
“妖孽安敢!”朱鏡靜鳳目含煞,厲聲清叱。她一手護住幼龍和玉圭,另一隻手並指如劍,指尖玄黃之氣噴薄而出,凝成一道銳利無匹的煌煌劍氣,帶著堂皇浩蕩的龍威,直刺離她最近的一隻鬼爪掌心!
“嗤——!”
玄黃劍氣刺入穢氣鬼爪,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冰雪。刺鼻的腥臭白煙猛烈升騰,那鬼爪掌心被洞穿一個巨大的窟窿,汙穢的黏液如膿血般噴射。鬼爪劇烈地抽搐、扭曲,發出無聲的咆哮,但前衝之勢隻是微微一滯,那被洞穿的傷口竟在肉眼可見地蠕動愈合!其他幾隻鬼爪更是毫無阻礙,撕裂煙塵,鋒銳的爪尖已近在咫尺!陰寒刺骨的氣息幾乎要將朱鏡靜的護體龍氣凍結。
“天罡地煞,五行輪轉,縛!”張清衍目眥欲裂,強提最後一口精純元氣,不顧胸前噴湧的鮮血,雙手瘋狂結印。地上散落的瓦礫碎石、斷裂的木梁、甚至彌漫的煙塵,瞬間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化作一道道堅韌的鎖鏈,纏繞向那幾隻巨大的鬼爪。同時,他腳下的地麵亮起一個複雜的八卦陣圖,試圖遲滯鬼爪的動作。
然而,深淵的反撲遠超想象!穢氣鬼爪隻是猛地一掙,那些由凡物構成的鎖鏈便寸寸斷裂!八卦陣圖的光芒在鬼爪恐怖的威壓下劇烈閃爍,僅僅支撐了半息便轟然破碎!
“噗!”張清衍再次狂噴鮮血,麵如金紙,整個人軟軟地癱倒在地,氣若遊絲,顯然已是油儘燈枯。那麵護持的青銅巨盾也哀鳴一聲,縮回羅盤原形,黯淡無光地掉落在地。
一隻鬼爪突破了所有阻礙,帶著毀滅一切的惡意,五指如鉤,狠狠抓向朱鏡靜緊握玉圭的手腕!爪尖未至,那極致的陰寒已讓她手臂瞬間麻木,護體龍氣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乾清宮東暖閣。
比奉天殿的劇震早一刹那,搖籃中的幼帝朱見深猛然驚醒!
“哇——!!!”
撕心裂肺的哭嚎瞬間刺破了東暖閣壓抑的寂靜。這哭聲絕非尋常嬰孩的啼哭,充滿了穿透靈魂的極致驚懼,仿佛目睹了世間最恐怖的景象。他小小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赤金光芒,如同一個燃燒的小太陽,將整個暖閣映照得纖毫畢現。眉心那點方孝孺所賜的金色浩然印記,更是如同烙鐵般灼灼生輝,金光直衝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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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兒!”周貴妃心膽俱裂,撲到搖籃邊。
幼帝根本不理睬母親,小小的手指死死指向奉天殿的方向,赤金色的瞳孔因極度的恐懼而放大,稚嫩的嗓音因巨大的驚駭而扭曲變形,發出不成調的、令人心碎的尖叫:
“黑!黑手!父皇!有黑手!抓父皇!啊啊啊——痛!父皇痛!!!”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狠狠紮進周貴妃的心臟。她瞬間明白了!深兒感應到的,是深淵穢氣正在攻擊那承載著景泰帝魂的玉圭!祁鈺殘留的帝魂正在遭受酷刑般的撕扯!深兒與父皇之間那神秘的血脈與龍氣聯係,讓他感同身受!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周貴妃,但下一秒,一股源自骨髓的狠厲與決絕轟然爆發!她是深兒的母親,是大明此時的定海神針!她猛地一把抱起渾身滾燙、哭嚎不止的幼帝,緊緊摟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和意誌去安撫那小小的、承受著無邊恐懼的身軀。
“來人!”周貴妃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冰,斬釘截鐵,響徹殿宇,“取陛下袞冕!備步輦!去奉天殿!快!”她眼中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深兒是皇帝,是天子!他的龍氣,他的存在本身,或許就是對抗那深淵穢氣的最後屏障!她必須帶他過去!
“娘娘!不可啊!”心腹宮女嚇得魂飛魄散,“外麵地動山搖,殿宇崩塌,太危……”
“閉嘴!”周貴妃厲聲打斷,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備駕!違令者,斬!”
天子儀仗以從未有過的速度倉促備齊。當周貴妃抱著渾身金芒閃耀、哭嚎不止的幼帝衝出乾清宮時,看到的景象讓她幾乎窒息。
整個紫禁城都在顫抖!遠處的宮殿在煙塵中若隱若現,不時傳來轟然倒塌的巨響。腳下的金磚地麵如同波浪般起伏。天空被一種詭異的暗紅色籠罩,仿佛蒼穹正在滲血。刺骨的陰風打著旋兒呼嘯而過,風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若有若無的腐爛氣息——那是深淵穢氣正在透過大陣的裂縫,侵蝕現實!
宮人們如同無頭蒼蠅般尖叫奔逃,侍衛們勉強維持著秩序,臉上寫滿了末日般的恐懼。當看到被赤金光芒包裹的幼帝和抱著他、麵色如鐵、眼神決絕的周貴妃時,所有慌亂奔逃的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定住了一瞬。
“陛下在此!龍氣護佑!天佑大明!”周貴妃用儘全身力氣,抱著幼帝,聲音穿透混亂的喧囂,“各歸其位!擅離職守、驚擾聖駕者,立斬不赦!”
那赤金的光芒,那幼帝身上散發出的、雖然稚嫩卻無比純正的帝皇威壓,以及周貴妃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姿態,形成了一種奇異的震懾力。混亂的場麵竟出現了短暫的凝滯。侍衛們如夢初醒,慌忙跪地,隨即咬牙起身,嘶吼著維持秩序,為天子儀仗開辟道路。
步輦在劇烈顛簸的地麵上艱難前行,每一次震動都讓周貴妃的心懸到嗓子眼,她隻能更緊地抱住懷中滾燙的、哭嚎聲已變得嘶啞的幼帝,向著那煙塵最濃、陰寒最盛的奉天殿方向,決死衝鋒。
奉天殿內。
生死,隻在毫厘之間!
那隻汙穢巨爪撕裂了玄黃劍氣的阻隔,無視了張清衍拚儘性命的束縛,帶著凍結靈魂的陰寒與毀滅的氣息,五指如鉤,已堪堪觸碰到朱鏡靜緊握玉圭的手腕!爪尖上流淌的穢氣黏液,散發出足以蝕金融鐵的惡臭。
朱鏡靜甚至能清晰地“聽”到玉圭中,那縷屬於朱祁鈺的微弱帝魂發出的、瀕臨徹底湮滅的無聲尖嘯!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了她的心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道無比熾烈、無比純淨的赤金色光柱,如同開天辟地的神罰之劍,悍然衝破奉天殿搖搖欲墜的大門,狠狠轟擊在那隻即將抓住玉圭的穢氣鬼爪之上!
“嗤啦啦——!!!”
比之前強烈十倍的白煙猛烈蒸騰!如同滾油潑雪!那赤金光柱中蘊含著至剛至陽的帝皇龍威與一股浩蕩沛然的剛正之氣,正是穢氣天生的克星!巨大的鬼爪瞬間被洞穿、撕裂、淨化!構成爪身的粘稠穢氣在神聖的金光中發出“滋滋”的哀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汙雪,迅速消融、蒸發!
“吼——!”其餘幾隻鬼爪仿佛遭受重創,發出無聲的憤怒咆哮,動作也為之一滯。
朱鏡靜猛地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