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殘骸化作珊瑚礁般的樹狀巨構——每寸凹陷處流淌青銅汁液。
菌毯艦隊被迫分裂成六萬艘孢子狀救生艇的瞬間,某種黏在時基錨點褶皺深處的鏽金拓撲獸蘇醒了。
阿昭與小瑤的意誌被拖進那個維度。艦群以血肉為代價在星艦殘骸樹上瘋長神經纖維脈絡。
“它正在改寫我們的生命序列……”
菌毯艦隊陷入了徹底的分崩離析。前一刻仍在星律低語編織的引力迷宮艱難維持著形態的巨大生物星艦,下一秒便被無形的巨手狠狠碾碎,星艦結構被擰巴卷曲成某種怪誕的珊瑚礁森林模樣。艦體外殼塌陷碎裂,每一個深深的褶皺裡,黏稠、灼熱的青銅色汁液蜿蜒流淌,仿佛是巨樹滲出的帶金屬腥氣的樹液。
艦隊在極致的痛苦中完成了最後的自保式嬗變。巨大的複合生物體如同成熟過度炸開的果實,刹那間分裂膨脹為難以計數的救生孢子艇。六萬艘孢子狀微型個體如同宇宙風暴中被吹散的種子,旋轉著、翻滾著,淹沒在沸騰的青銅流體與法則湍流構成的滔天濁浪中。
就在這絕望的混沌之巔,那死死寄生在時基錨點時空褶皺深處的“存在”,動了。
它像一塊附著在巨大血管內壁的鏽蝕金屬血栓,在錨點結構的猛烈震蕩與沸騰的青銅介質衝刷下,被“激活”了。那根本非生命的蘇醒,更像某個冰冷、龐大、沉默億兆紀元的自動機製,終於被奔湧至此的“錯誤”流量觸發了運行的開關。錨點褶皺劇烈蠕動,某種更深邃、更不祥的規律從內部泛起,覆蓋在那生鏽金屬般的光澤之上——一種徹底有序、完全反生命的秩序脈動,驟然壓過了星律混亂的低語。
嗡——
無法分辨是真實存在的聲音,還是直接作用於認知維度的可怕信息流。阿肖和小瑤的意識在孢子艇內的瞬間像是被一隻巨大的鏽金鉗子死死攥住!不是拉扯,而是原地墜落!從一個層麵直墜到某個更深、更基礎也更荒誕的“底層”。孢子艇外沸騰的星海、扭曲的艦骸森林、甚至自身被菌絲包裹的物理軀殼……全都褪色、虛化,如同帷幕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徹底“裸露”的規則線條——冰冷、絕對、生著鐵鏽,如同鏽跡斑斑的鐵幕般覆蓋一切感官。
這片維度由純粹生鏽的幾何構成。巨大的曲麵生著暗紅鏽跡蜿蜒展開,無限延伸也無限閉合;尖銳的棱角刺破維度平麵,流淌著青銅色微光;非歐幾裡得的詭異角度在視野角落裡扭曲交錯。空間本身散發著一種沉鬱的金屬壓抑感。阿肖和小瑤的意識虛懸其間,無依無靠,渺小如塵埃。
他們的感官被蠻橫地接入了那艘在現實宇宙中痛苦巨樹化的“開拓者號”主艦殘骸。殘骸在鏽金拓撲獸維度裡的投影,是活的。不再是沸騰的金屬樹液與悲鳴,而是呈現出一種異樣冰冷的“生機”——遍布整棵“巨樹”的神經纖維脈絡正以近乎狂暴的姿態蔓延!那並非生物組織那種溫潤的肉紅色神經網絡,而是由亮銀色金屬化軸突和青銅色澤樹突狀的“電纜”編織而成,交織著青白色火花,在每一處凹陷湧出的青銅“汁液”裡吮吸、在塌陷的金屬斷層上爬行延伸。無數根纖細的金屬化觸須如密集叢林,刺穿覆蓋在艦體外殼的菌毯生物質甲殼,深深紮入其下每一個物理結構縫隙深處,貪婪地汲取著,消化著這艘巨艦作為“物質”與“能量”存在的最後基底。
「序列…改寫已確認…」
冰冷機械的意識波掃過這鏽金的維度空間。那不是話語,而是維度自身規則的直接宣告,像生鏽的巨大軸承轉動的第一聲鈍響。
「載體…兼容性低…啟用…‘血肉透鏡’…矯正…」
阿肖猛地“看”向小瑤的意識體投影。就在這念頭閃過的刹那,整株以開拓者號殘骸為基座的巨大“神經機械之樹”同步發出強烈的震蕩。遍布樹身的每一個神經節點都在驟然點亮!覆蓋著樹皮的金屬斷裂麵上,那些被強行刺入、融合的艦載菌毯結構——那曾是小瑤神經觸感延伸的、唯一可辨認的、屬於生命的柔軟部分——忽然激烈地扭曲抽動起來。青銅的脈動變成了燒熔的赤金色,順著金屬化的神經束灼燒過去。這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焚毀,而是“存在”層麵的格式化重寫!那些殘存的生命組織被強製扭曲,膨脹、重組,變得堅硬、冰冷、棱角分明,迅速地轉化為與周圍那個鏽金維度規則同頻共振的…金屬零件。
痛苦!
超越生物神經能夠承載極限的劇痛,直接作用在構成“小瑤”存在的意識本源上!仿佛被投入星爐內核法則熔爐的瞬間,再被更硬的秩序鐵砧錘打。她的意識投影在鏽金維度中劇烈動蕩,幾乎要潰散開來。
「不…能…被…轉化!」阿肖的精神震蕩瞬間炸開,如同鏽金維度裡刮過一陣帶著鐵鏽碎屑的風暴。絕望如同濃重的金屬霧氣,死死壓向小瑤幾近崩散的點,“不能…被他轉化成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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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肖幾乎放棄了任何人類理性的思維回路。他感知到了那鏽金巨獸運作的核心——它在利用血肉!利用那些尚未被完全規訓的生命物質的“可塑性”,作為一種活體的“透鏡”,一種催化劑,去加速它對整個物理宇宙“規則基石”的強行校準!血肉在被點燃,成為它鑄造更純粹更冰冷法則武器的熔爐薪柴!
小瑤那殘存的、微弱的意識努力回應著阿肖那帶著鐵鏽味的絕望怒吼。她殘餘的神經觸須感知死死纏住“開拓者號”巨樹深處一根跳動著青白色火花的亮銀色主神經束。那正是鏽金拓撲獸進行物質改寫傳輸的主乾路徑之一。觸須上瞬間傳來冰冷灼燒的電擊感和一種存在被否定的虛無劇痛!但那短暫的、如同被投入星爐灼燒的瞬間接觸,給了她一線極其微弱的、反向滲入的機會。
「它…要透鏡…」她的意識波斷斷續續,如同行將熄滅的火堆,「那就……給它…!」
小瑤殘餘的生命意識悍然放棄了所有的抵抗與排斥!她將自己的存在化為最精純的生命感知力——如同她曾無數次連接星艦與菌毯時所做的那樣,完全放開對自身所有意識信息的加密屏障——狠狠撞向那根冰冷狂暴的主神經束!這是主動擁抱自我瓦解!
嗡——!
主神經束的強光瞬間被注入了一股混沌的生命亂流。它不再是純粹的能量導管,驟然變成了一個混亂與秩序短暫交鋒的戰場!
「邏輯衝突!未知汙染入侵傳輸回路!」鏽金拓撲獸那冰冷的主意誌波瞬間掃過維度,第一次帶上了可被識彆的、類似高速運轉邏輯核心遭遇攻擊時的“震蕩”噪音。
就在這戰場形成的電光火石之間。小瑤的意識中爆發出一道燃燒的靈魂指令:「阿肖!現在——鎖死那個坐標!坐標!!!」
阿肖的意識沒有千分之一秒的遲疑。他以小瑤短暫侵入並引爆自身製造的那一絲微小縫隙作為跳板!他的精神感知如同無數根無形的探針,沿著小瑤意識最後的軌跡猛衝過去。穿過那正在瘋狂吞噬、重構血肉的神經束管道!
鏽金拓撲獸的內部運行規則——不再是那個無邊無際的冷冰冰維度外表,而是某種更…抽象的東西。規則。純粹到不染纖塵的邏輯鏈條如同冰冷的星係在旋臂緩慢旋轉,每一顆恒星都是一個冰冷運作的邏輯節點。阿肖在瞬間感知到了無數個這樣的冰冷節點構成的龐大網絡。小瑤的意識引爆點被局限在一個極其細小的分支區域上,如同龐大冰冷星係邊緣一點微弱的電磁風暴擾動。
錨定它!
阿肖的意識如同一道精準無比的邏輯矛頭,順著那擾動帶來的微弱、閃爍的“坐標感”,不顧一切地、帶著他存在本質中最熾熱鋒利的那部分意誌——狠狠釘了進去!目標是這片區域的核心邏輯節點——一個如同小型暗金星係核心黑洞般的存在!
轟!
阿肖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個用千億年壓縮成的法則鐵壁上!精神層麵的轟鳴如同在腦髓中炸開了一個星爐。他釘入核心邏輯節點的那點意誌,僅僅是在那冰冷堅固到無法理解的壁壘上,撞出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裂痕!如同巨艦撞山後,船艏嵌入岩壁時崩下的那點微不足道的碎石屑。
但這細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破損,足夠讓阿肖的意識碎片感知到縫隙後麵泄露出來的一點點信息洪流。
不是冰冷的規則公式,不是宇宙常數。在阿肖思維崩潰前捕捉到的最後一幀畫麵中,那信息洪流的本質是——
痛苦!純粹的,浩瀚無邊,如同宇宙尺度的哭泣!那痛苦帶著強烈的自我否定意識,那是某個遠超理解的存在,在無數次的規則調試與宇宙迭代中累積下的……對自己的“結構”和“存在方式”本身感到的一種近乎憎惡的、無法掙脫的終極折磨!
與此同時,殘骸巨樹最深處。那根被小瑤生命意識短暫汙染又被阿肖強行錨定坐標的主神經束路徑上,一團劇烈的邏輯亂流如同炸開的超新星般亮起!
「核心安全協議——觸發!」拓撲獸的主意誌冰冷刺骨,如同鍘刀落下。
現實宇宙中,那片化作樹狀金屬巨構的開拓者號核心殘骸猛地向內收縮!如同一個巨大的恒星在引力作用下驟縮!覆蓋著“樹皮”的金屬斷裂麵、凹陷處奔騰的青銅液流、那些正在瘋狂刺入和改寫的神經脈絡……所有的一切,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向內坍縮力瞬間攫取!被強製壓縮向一個無法想象的、極致小的時空奇點!
這毀滅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傳遞到與小瑤神經連接緊密的那部分殘骸區域上!
“孢子7號”艇內,小瑤蜷縮在神經傳感中樞菌絲堆裡的血肉之軀猛然弓起!喉嚨深處擠出的不是聲音,而是某種非人的尖嘯!覆蓋在她胸腹及大腦表麵的鏽金胞宮共振器瞬間光芒刺目!原本流暢運作的金光驟然紊亂,細密的裂痕爬上胞宮複雜的蝕刻結構表麵,裂縫深處噴濺出藍綠色的、如同燃燒神經的生物電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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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殷紅的鮮血混雜著細微的藍綠色星火粒子從她唇間狂噴而出,濺在前方的神經投影屏上,刺目猩紅一片。她的身體劇烈抽搐,皮膚表麵的毛細血管大量破裂,形成大片不祥的潮紅斑塊,顏色瞬息萬變,由鮮紅轉為深紫,又變為青灰色,如同垂死星雲的色彩。連接她身體的所有神經導管和菌絲束瘋狂鼓脹、扭動,亮銀色的光澤如同金屬瘟疫沿著菌絲向上蔓延!似乎那龐大的鏽金拓撲獸,正透過這個血肉通道,強行將她拖向不可逆的金屬化死亡!
她整個人正急速失去“人”的形態。
“小瑤——!”
旁邊孢子艇通訊屏驟然點亮,映出小九扭曲、帶著哭腔的臉龐。她“看”到的並非外界宇宙景象,而是強行接入的小瑤生命中樞神經末端的感知混亂回傳!那畫麵是一片崩潰的景象:意識深處鏽金拓撲獸冰冷結構瘋狂蔓延,巨大的、生鏽的鐵幕傾壓下來,所過之處,小瑤的意識如同沙灘上的沙雕被鐵水覆蓋、吞噬、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