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指尖剛觸到星軌裂隙的邊緣，整片空間便泛起漣漪狀的銀芒。這是跨維度仲裁的常規入場方式——仲裁庭的“錨點”會將他的意識投射至爭議維度，肉身則留在主世界的精神艙內。但此刻，他的感官比以往更清晰：能聽見裂隙深處傳來類似玻璃碎裂的脆響，能聞到混合著鐵鏽與茉莉的詭異氣味，甚至能觸摸到那些漂浮在虛空中的半透明絲線——那是被扯斷的維度纖維。
“仲裁官林墨，歡迎來到第七旋臂β區。”聲音從背後傳來。林墨轉身，看見個穿著灰藍相間製服的女人，她的左眼是機械義眼，虹膜處流轉著銀河星圖，“我是β區維度管理局的觀察員艾麗婭，負責為您導覽現場。”
林墨點頭，目光掃過四周。這裡的天空呈現詭異的紫綠漸變，地麵像被揉皺的羊皮紙，每隔十米便裂開蛛網狀的縫隙，縫隙中滲出幽藍的光。“爭議核心是什麼？”他問。
“兩個維度在爭奪‘錨定權’。”艾麗婭調出全息投影，畫麵裡是兩個交疊的球體，大的那個標注著“高維投影區·克萊因層”，小的縮成一團，名為“平麵共生體·莫比烏斯”。“三百年前，莫比烏斯還是獨立的二維維度，靠吸收恒星輻射維持生態。但克萊因層的高維生命發現，抽取莫比烏斯的維度纖維能強化自身投影的穩定性，於是開始大規模滲透。”
投影切換，林墨看到觸目驚心的對比：百年前的莫比烏斯是一片由彩色線條構成的草原，生物是流動的光斑；如今隻剩零星的光斑在龜裂的大地上掙紮，像即將熄滅的燭火。“莫比烏斯指控克萊因層違反《維度共存公約》第三條——禁止以掠奪性手段抽取低維本源能量。而克萊因層辯稱，他們的投影即將崩潰，抽取纖維是‘生存必要’。”艾麗婭指向遠處一座傾斜的尖塔，“那就是克萊因層在莫比烏斯的核心區建立的抽取裝置，我們監測到每天有相當於十萬顆恒星的維度能量被抽走。”
林墨皺眉。維度仲裁的關鍵從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判斷“損害是否超過生存必需”。“帶我去見莫比烏斯的代表。”他說。
莫比烏斯的“城市”建在一塊相對完整的平麵地塊上，建築是懸浮的幾何光團。領路的是個少年模樣的光斑，他自我介紹叫“凱”，是莫比烏斯的“記憶傳承者”——這個維度的生命沒有實體，隻能通過共享記憶延續文明。
“他們抽走的不僅是能量，還有我們的‘故事’。”凱的聲音帶著顫抖，光團的顏色忽明忽暗，“莫比烏斯的每段曆史都刻在維度纖維裡，現在那些纖維被剪斷，我們的過去正在消失。老人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孩子們無法誕生新的記憶……”他展開一段記憶投影：曾經的城市裡，光斑們圍坐成圈，用光線編織神話；如今同樣的位置，隻剩下空洞的回聲。
林墨能感受到那股綿延了三百年的絕望。他取出仲裁庭的“維度測量儀”，指尖輕點，儀器射出一道光束穿透地麵。數據顯示，克萊因層的抽取裝置已深入莫比烏斯核心區47，再這樣下去，這個維度將在七年內徹底坍縮。
“現在去克萊因層的臨時指揮部。”艾麗婭的機械眼閃過冷光，“他們的執法者不會輕易配合。”
穿過一片扭曲的空間亂流，林墨抵達克萊因層的據點。這裡的建築是立體的棱柱，表麵流轉著數學公式般的光紋。迎接他的是個身披黑甲的高大身影，麵部覆蓋著不斷變化的幾何圖案——這是克萊因層“法則執行者”克萊爾的投影。
“仲裁官，我拒絕接受‘掠奪’的指控。”克萊爾的聲音像金屬摩擦，“莫比烏斯的維度纖維本就會自然逸散，我們隻是回收利用。況且，若不是我們維持著這片區域的維度穩定，莫比烏斯早被宇宙風暴撕碎了。”她調出另一組數據：近三百年，莫比烏斯所在的星域遭遇過十二次日冕物質拋射，每次都是克萊因層的防護場擋下了大部分衝擊。
林墨注意到數據中的矛盾：防護場的能量消耗與抽取的維度纖維量存在微妙平衡。“也就是說，你們用莫比烏斯的能量保護它，同時也在消耗它？”他追問。克萊爾的幾何圖案突然劇烈波動，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這是……必要的犧牲。”她移開視線。
聽證會在仲裁庭的臨時空間召開。莫比烏斯的凱、克萊因層的克萊爾分坐兩側，艾麗婭作為見證人列席，林墨坐在中央的仲裁席上。
“莫比烏斯方，你們的核心訴求是什麼？”林墨問。
凱的光團凝聚成更明亮的形狀：“停止抽取，修複纖維，賠償被破壞的曆史記憶。”
克萊爾嗤笑：“停止抽取？我們的防護場會失效，莫比烏斯會被宇宙風暴摧毀！賠償？我們消耗的能量難道不算？”
“但你們的‘消耗’本質是掠奪。”林墨調出維度纖維的顯微圖像，“莫比烏斯的纖維是活性的，像神經一樣傳遞信息。你們抽取的不是‘逸散的能量’，而是切斷它們的信息傳遞。這相當於為了救一個人，砍斷他的神經讓他無法感知痛苦——結果他還是會死，而且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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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爾的幾何圖案第一次出現紊亂。凱則輕輕顫動，發出類似啜泣的光波動。
“更重要的是，《公約》第七條明確規定，高維對低維的乾預必須遵循‘最小必要原則’。”林墨繼續，“你們的防護場完全可以通過其他方式維持，比如聯合其他高維維度分擔能量。抽取莫比烏斯，本質是選擇了最省力的掠奪方式。”
沉默持續了十分鐘。最終克萊爾抬起手，幾何圖案褪去，露出下方一張疲憊的人臉：“我承認……我們確實有惰性。但停止抽取後，防護場需要至少十年才能重構，這段時間莫比烏斯怎麼辦？”
“仲裁庭會協調鄰近的高維維度提供臨時防護。”艾麗婭接口，“同時，莫比烏斯將獲得維度修複技術，逐步恢複自身穩定性。”
凱的光團重新綻放：“我們可以參與修複，用我們的曆史記憶換取技術。那些消失的故事，不該白費。”
林墨敲下仲裁槌，虛擬的錘聲在整個空間回蕩：“裁決如下——克萊因層立即停止抽取莫比烏斯維度纖維，十日內提交防護場重構方案；莫比烏斯開放部分曆史記憶數據庫，用於維度修複技術研發；仲裁庭將監督雙方執行，若有違背……”他看向兩人，“按《公約》第十章，降維處罰。”
散場時，克萊爾經過林墨身邊，低聲道：“你和其他仲裁官不一樣。他們隻看數據，你看得見光斑裡的恐懼。”
林墨沒有回答。他知道，維度仲裁從不是冰冷的規則遊戲。每個維度的生靈都在掙紮求生，而他要做的是，在生存與道德的天平上，找到那根最細的準繩。
回到精神艙時，主世界的晨光正透過舷窗灑進來。林墨摘下仲裁官徽章，金屬表麵還殘留著異次元的溫度。通訊器響起，是艾麗婭的消息：“克萊因層的防護場重構方案通過了初審，莫比烏斯的記憶修複也有了進展。”
他望著窗外流轉的星軌，輕輕笑了。維度的故事永遠不會結束，而他的使命，就是讓每個故事都能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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