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了很久,久到水汽已經模糊了鏡麵,久到赫敏敲了兩次門,又放棄似的輕聲說了一句“我在外麵,不急,慢慢來。”後,整個寢室再次安靜下來。
阿蘭娜終於緩緩站起身,擦乾水珠,穿好睡袍,用毛巾將濕發大致攏起。她沒有照鏡子,亦沒有看一眼那些身體上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的疤痕。她隻是低頭,把每一寸自己收拾妥當,然後悄悄推開門,回到了暖黃燈光灑下的小房間。
赫敏果然坐在床邊,已經換好了睡衣,正抱著一本《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強打精神地翻看。聽到門開,她立刻放下書,起身迎上來。
“你真的沒事嗎?你臉色很差。”
她聲音很輕,目光卻掩不住擔憂。
阿蘭娜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沒說話。她的嗓子仍舊緊鎖著聲音,喉頭隱隱作痛,那是默聲咒留下的痕跡,也是情緒壓抑後的副作用。
赫敏看著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再逼問,隻是溫柔地拉她一起坐到床邊,然後低聲說。
“今天那節飛行課我真的一點都不擅長,但你站得比我穩,我看見了。明天我們一起再練練,好嗎?”
阿蘭娜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眼眶忽地泛酸,卻極力壓下去,隻輕聲“嗯”了一句表示回應。
她從未覺得這句話會給予她這麼多安慰。哪怕隻是很普通的一句我們一起。
夜漸深,寢室的燈也熄了。赫敏很快睡著了,呼吸綿長安穩,而阿蘭娜則躺在床上,睜著眼看著床幔輕輕晃動的邊角,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她已經太累了,不想再想什麼,也不敢再細想那些咒語的痛感和辱罵的聲音。她隻願明天能像赫敏說的那樣,她們能一起練飛行課,一起認真生活。
……
這件事的幾天後,西奧多忽然發現,阿蘭娜看見他的時候,再也不是那副一見到他就眼睛發亮,眉眼彎彎的模樣了。
她依舊會看向他,可眼底卻仿佛隔著一層薄霧,不再那般清澈與熾熱,反倒藏著一絲細微的懼意。
他不是沒注意到,她總是低頭,像在小心翼翼地藏匿著什麼。每當他靠近,她的背脊就會不自覺地繃緊,整個人如臨深淵般微微縮著,像是怕他,也像是在逃。
他不動聲色地在熟悉的地點找過她,湖邊,大樹下,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還有那條通往溫室的靜謐走廊…可每一處都空蕩蕩的,像她從未在那裡存在過。
唯一能看見她的地方,隻剩下課堂與禮堂。
可即便是在那樣人聲鼎沸的環境裡,她也像透明的一點光,默默地坐在角落,不主動與誰交談,低頭吃飯,聽講,做筆記。哪怕他從她身旁經過,她也隻是輕輕抬眸看他一眼,又飛快地移開目光,低頭繼續切她盤中的食物,像怕多看一眼會灼傷自己。
那種目光,不是陌生人的冷漠,也不是討厭的厭棄,更不是崇拜的熾熱,而是某種介於距離與痛苦之間的防備。
西奧多無法解釋這種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隻是記得那天黃昏她躺在夕陽下時,明明笑得那樣溫柔。
可現在,她連那個藏畫的本子也不再帶在身邊了。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快把整座霍格沃茨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卻依舊沒能再次遇見那個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偷偷笑出酒窩的小女孩。
胸腔裡莫名有些沉悶。他沒辦法告訴任何人,也沒辦法向自己解釋。
那是一個午後,天光透過城堡斑駁的玻璃窗落在回廊的石磚上,照出一片柔亮的光暈。
阿蘭娜一如往常獨自走在走廊儘頭,抱著幾本厚重的書,低著頭,步伐快得像是在逃避什麼。她沒有注意到,轉角處早已有一道沉靜的身影等在那裡,手中握著一本未翻開的黑皮書,眼神始終追隨著她的背影。
她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那道身影忽然動了。
她腳步未停,隻是向前走了兩步,就被人握住了手臂。那道力道並不重,卻出奇地堅定。像是對方隻是輕輕伸出手,卻在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便把整整一周的忍耐與疑問都一並壓了上來。
阿蘭娜心頭一震,幾乎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指尖溫度,甚至連那一絲不含情緒的沉默,也都屬於同一個人。
她沒有動,也沒有掙脫。
下一刻,她聽見他低聲開口。
“你為什麼躲著我?”
聲音一如他慣常的語調,冷靜,低沉,沒有起伏,卻不知怎的,比任何情緒激烈的質問都要讓她指尖發涼。
她仍未回頭,隻輕輕道。
“沒有。”
“沒有?”
他輕輕重複了一遍,語氣聽不出喜怒。
“你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也不再出現在你每天都會去的地方。”
阿蘭娜咬住下唇,眼睫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