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剛過,白玲的豪華公寓裡,水晶吊燈突然閃爍了三下,最後徹底滅了。隻有梳妝台上那麵古董銅鏡還泛著冷光,照亮了鏡中女人蒼白得像紙的臉。
白玲攥著那支點翠鳳紋發簪,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簪頭的紅寶石在暗光裡像滴凝固的血,簪尾“婉”字的刻痕裡,不知何時滲進了些暗紅的粉末,擦不掉,摳不淨,倒像是從木頭裡自己滲出來的血。
“彆催……再給我一點時間……”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鏡中的自己嘴角掛著詭異的笑,眼角卻滾下淚來,順著臉頰滑到下頜,滴在發簪上,發出“嗒”的輕響,像是什麼東西在舔舐。
三小時前,狗仔拍到她的富二代男友摟著新歡走進酒店,白玲被甩的詞條瞬間衝上熱搜。她砸碎了手機,卻在滿地碎片裡,看見這支三天前從拍賣會上拍下的發簪在首飾盒裡震動,簪頭的紅寶石亮得刺眼。
“它在叫我的名字。”她當時是這麼對經紀人說的,語氣裡帶著連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恐懼。現在想來,那哪是叫,分明是催命的鈴。
耳邊又響起那支昆曲《思凡》的調子,咿咿呀呀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是有人貼在她耳邊唱。“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發……”唱到“削去”二字時,調子陡然拔高,尖銳得像指甲劃過玻璃。
白玲猛地捂住耳朵,卻聽見“哢噠”一聲輕響——發簪不知何時自己彆在了她的發髻上,簪尾的尖端正貼著後頸的皮膚,涼得像冰。她想摘下來,手指卻不聽使喚,反而越攥越緊,尖端刺破皮膚,滲出血珠,瞬間被發簪吸了進去,紅寶石更亮了。
鏡中的影像變了。她的臉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陌生的臉——柳葉眉,丹鳳眼,眼角那顆淚痣紅得妖異,正是發簪原主,百年前那個叫蘇婉的戲子。蘇婉對著她笑,嘴唇開合,卻沒聲音。白玲看懂了,她在說:“被拋棄的滋味,不好受吧?”
“不是的!我沒有被拋棄!”白玲尖叫著後退,撞倒了身後的化妝台。瓶瓶罐罐摔了一地,其中一瓶香薰摔碎在腳邊,甜膩的香氣裡混進了點苦杏仁味。她沒注意到,那香氣一散,鏡中蘇婉的臉笑得更明顯了。
發簪突然收緊,像有隻無形的手抓住了簪尾,狠狠往前一拽!尖銳的簪尖劃破皮膚,順著脖頸往咽喉紮去。白玲想掙紮,四肢卻軟得像棉花,隻能眼睜睜看著鏡中的蘇婉舉起手,對著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彆拋棄我……”一個女聲在她耳邊輕歎,分不清是蘇婉的,還是她自己的。
第二天清晨,警方撞開反鎖的房門時,白玲已經沒了氣息。她坐在梳妝台前,頭微微後仰,那支發簪從咽喉貫穿,另一端紮進椅背,將她牢牢釘在那裡。詭異的是,她臉上帶著和鏡中蘇婉如出一轍的笑,眼角卻掛著淚。
法醫檢查時,發現她的指甲縫裡全是自己的頭皮碎屑,像是被什麼東西按著,硬生生把發簪往脖子裡送。而那瓶摔碎的香薰裡,除了常規成分,還檢出了微量的“忘憂草”粉末——一種能致幻的草藥,過量會讓人產生被扼住咽喉的幻覺。
“自殺。”帶隊的警官在報告上簽字時,指尖莫名地麻了一下。他沒看見,證物袋裡的發簪,紅寶石正閃了閃,像隻閉上的眼睛。
午後的陽光透過茶館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李承道端著茶杯,看著對麵坐立不安的經紀人,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冷得像冰。
他穿件洗得發白的青布道袍,袖口磨出了毛邊,腳上那雙布鞋沾著泥,看著像剛從哪個山坳裡鑽出來。隻有左手腕上那串銅錢手鏈,每枚銅錢都包著漿,隱約能看見上麵刻的鎮魂咒。
“李道長,我知道這事兒聽起來荒唐,”經紀人擦著汗,“但白玲死前提了三次那支發簪,還說聽見有人唱戲……您是這方麵的行家,求您發發慈悲,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承道沒說話,指尖敲著桌麵,節奏和茶館外賣唱瞎子的三弦聲莫名地合。直到經紀人快坐不住了,他才慢悠悠開口:“那發簪,什麼樣?”
“點翠鳳紋,簪頭嵌紅寶石,簪尾刻了個‘婉’字,說是清代的東西,原主是個叫蘇婉的戲子……”
“啪!”李承道手裡的茶杯摔在地上,碎了。他猛地站起來,青布道袍的下擺掃過桌角,帶倒了茶壺,滾燙的茶水濺在他手背上,他卻像沒感覺似的。
“地址。”他聲音發啞,眼神裡那點玩世不恭全沒了,隻剩下驚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經紀人愣了愣,報出白玲公寓的地址。李承道轉身就走,腳步快得踉蹌,差點撞翻門口的屏風。
林婉兒趕到時,正看見趙陽蹲在白玲的梳妝台前,用鑷子夾起一點暗紅粉末,小心翼翼地放進證物袋。
她穿件素色連衣裙,長發梳成簡單的馬尾,臉上沒施粉黛,隻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能看透人心。她沒像趙陽那樣戴手套,而是直接伸出手,指尖懸在那支裝在證物袋的發簪上方,沒碰到,卻突然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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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動它。”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趙陽翻了個白眼,把鑷子往桌上一放:“我說大師姐,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套?你看這粉末,初步檢測是氧化鐵,說白了就是鐵鏽,估計是從哪個潮濕的地方挖出來的,氧化了而已。”
林婉兒沒理他,指尖依舊懸在發簪上方。她看見的不是什麼氧化鐵,而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氣,像條蛇,正順著證物袋的縫隙往外鑽,纏上趙陽的腳踝。
“這支發簪,死過三個人了。”她輕聲說,指尖微微顫抖,“最後一個是退休教師,被子女送進養老院那天,在房間裡上吊,發簪掉在腳邊,簪尾的‘婉’字上全是血。”
趙陽的動作頓住了。他確實查過發簪的來曆,也知道前兩任持有者的死訊,但他總覺得是巧合,或是有人故意模仿作案。可看著林婉兒蒼白的臉——她隻有在感知到強烈怨念時才會這樣——他心裡第一次泛起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而且,”林婉兒的聲音更低了,“它在哭。”
話音剛落,房間裡的溫度突然降了好幾度,窗戶“哐當”一聲自己關上了,窗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有人在後麵抖。梳妝台上那麵古董銅鏡,不知何時蒙上了層白霧,擦不掉,仔細看,霧裡竟映出個模糊的人影,穿著戲服,正對著鏡子梳頭。
趙陽猛地後退一步,撞在牆上,背包裡的紫外線燈掉出來,亮了,照在鏡麵上。白霧裡的人影清晰了些,那張臉,竟和桌上相框裡白玲的照片有七分像!
“這鏡子……”趙陽的聲音有點發緊,“是和發簪一起拍下來的?”
林婉兒沒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鏡中人影的發髻上——那裡彆著的,正是這支點翠鳳紋發簪。人影緩緩轉過頭,對著他們露出個笑,嘴角咧到耳根,卻沒看見牙齒,隻有黑洞洞的一片。
“被拋棄的人,都該去死。”一個女聲在房間裡響起,不是林婉兒的,也不是白玲的,更像是從百年前的舊時光裡鑽出來的,帶著戲腔的尾音,纏纏綿綿的,卻又淬著冰。
趙陽抓起紫外線燈,想再照過去,燈卻突然滅了。房間裡陷入一片漆黑,隻有證物袋裡的發簪,紅寶石亮了起來,像隻睜開的眼睛,在黑暗裡冷冷地看著他們。
李承道衝進房間時,正看見林婉兒站在鏡子前,一動不動,像被定住了。趙陽舉著把拆信刀,對著空氣亂揮,嘴裡喊著:“滾開!彆碰她!”
“孽障!”李承道低喝一聲,從手腕上扯下銅錢手鏈,往空中一拋。銅錢在空中連成串,發出“嗡”的輕響,金光一閃,房間裡的黑氣瞬間退了退,窗簾不再飄動,鏡子上的白霧也淡了些。
他跑到林婉兒身邊,掐住她的人中,見她睫毛顫了顫,才鬆了口氣,從道袍口袋裡摸出張黃符,往她眉心一貼。
“師父!”林婉兒猛地回過神,眼神還有點渙散,“我看見她了……蘇婉……她被人吊在房梁上,發簪從喉嚨穿過去,血順著發簪流到地上,彙成了‘婉’字……”
李承道的臉色很難看,指尖捏得發白。他沒看林婉兒,也沒看趙陽,徑直走到那麵銅鏡前,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鏡麵,就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鏡麵上,蘇婉的影子對著他笑,口型在說:“你來了。”
“把發簪收起來。”李承道的聲音發啞,“用黑布包三層,放進桃木盒裡,今晚子時之前,必須找到它的下一任主人。”
“下一任主人?”趙陽愣住了,“您是說,它還會害死其他人?”
李承道沒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鏡中蘇婉的影子上,那影子的脖子上,除了發簪,還纏著根紅繩,繩結處掛著枚銅錢——和他手鏈上的銅錢一模一樣。
二十年前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站在一麵鏡子前,看著鏡中穿戲服的女人哭著求他:“李道長,救救我,沈萬山要賣了我……”他當時收了沈萬山的錢,轉身走了,第二天就聽說,蘇婉在戲班後台自縊了,發簪從喉嚨穿過去,死不瞑目。
“師父?”林婉兒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發現他的手冰涼,還在抖。
李承道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記憶,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桃木盒,遞給林婉兒:“記住,彆讓它沾到血,彆對著鏡子看它,更彆……說要拋棄它。”
林婉兒接過盒子時,指尖碰到了發簪的包裝,一股寒意順著指尖往上爬,像有什麼東西順著手臂,鑽進了她的骨頭縫裡。她低頭看著盒子,突然覺得,這不是在收一件證物,而是在喚醒一個沉睡了百年的怨魂。
窗外的天暗了下來,茶館外的三弦聲不知何時停了。房間裡靜得可怕,隻有那麵古董銅鏡,還在幽幽地泛著光,鏡中蘇婉的影子,正對著他們,緩緩舉起了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而那支被黑布包著的發簪,在桃木盒裡輕輕震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
子時的梆子聲剛敲過第一下,林婉兒就被一陣尖銳的戲腔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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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夢裡,那聲音就在耳邊,咿咿呀呀的,唱的還是《思凡》:“隻見那兩旁羅漢,塑得來好莊嚴……”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股潮濕的黴味,像是從牆縫裡滲出來的。
她猛地坐起身,冷汗已經浸透了貼身的睡衣。桌上的桃木盒安安靜靜地躺著,黑布裹得嚴嚴實實,可那震動感卻透過木頭傳出來,一下下的,像顆跳動的心臟。
“彆唱了。”林婉兒抓起枕邊的符紙,指尖因為用力而發顫。這是她第三次在夜裡被這戲腔驚醒,每次都在子時,每次都唱到“羅漢”這一句就停下,像是在等什麼。
桃木盒突然“啪”地彈開條縫,黑布滑落一角,露出發簪的紅寶石。紅光在黑暗裡晃了晃,照在對麵牆上——那裡不知何時多了麵穿衣鏡,是今早趙陽硬塞給她的,說她總對著銅鏡容易胡思亂想。
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眼底帶著濃重的青黑,像三天沒合眼。可再仔細看,鏡中人的肩膀後麵,竟多出半張臉來——慘白的皮膚,柳葉眉,眼角那顆淚痣紅得滴血,正是蘇婉。
林婉兒猛地回頭,身後空蕩蕩的,隻有衣櫃門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再轉回去看鏡子,那半張臉已經不見了,隻有自己的影子,嘴角卻掛著絲不屬於她的笑。
“被拋棄的滋味,你也嘗過吧?”戲腔又響了,這次更近,像是有人趴在她耳邊吐氣,“七歲那年,你娘把你丟在道觀門口,也是這樣的雨夜,對不對?”
林婉兒的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這件事她從沒對人說過,連師父李承道都隻知道她是孤兒,怎麼會……
桃木盒裡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黑布徹底滑落,發簪自己跳了出來,“哢噠”一聲落在梳妝台上。簪尾的“婉”字不知何時變得鮮紅,像是剛被血浸過,連空氣裡都飄著股淡淡的鐵鏽味。
她想起師父臨走前的叮囑:“彆讓它沾到血,彆對著鏡子看它。”可現在,這兩樣她好像都要犯了。
窗外突然閃過一道手電光,緊接著是趙陽壓低的聲音:“婉兒?睡了嗎?”
林婉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起發簪塞進抽屜,鎖好,才跑去開門。趙陽站在門外,穿著件黑色夾克,手裡提著個工具箱,臉上帶著點焦慮。
“我查了前兩任死者的資料,發現個怪事。”他側身擠進來,反手關上門,“那個退休教師,死前一周,她兒子把她的老照片全扔了;大學生周彤,被男友分手時,對方當場撕了她送的情書。還有白玲……”
“他們都被‘徹底拋棄’了。”林婉兒接過他遞來的資料,指尖劃過照片上周彤墜樓前的監控截圖——女孩手裡緊緊攥著發簪,對著鏡頭笑,眼神卻空洞得像口井。
趙陽打開工具箱,拿出個紫外線燈:“我懷疑有人在背後搞鬼。你看這張照片,周彤手裡的發簪上,有個模糊的指紋,不是她的,也不是她男友的。還有白玲公寓的香薰,除了忘憂草,還摻了點彆的東西,化驗結果出來了,是‘牽機引’——一種能讓人產生特定幻覺的草藥,傳說……是以前戲班用來催淚的。”
他說話時,紫外線燈沒關,光線掃過牆上的穿衣鏡,鏡麵突然亮起一片熒光。不是均勻的亮,而是像有人用熒光筆在上麵畫了什麼——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脖子處有個清晰的洞,洞裡插著支發簪。
林婉兒的呼吸頓住了。那輪廓的姿勢,和她昨晚在白玲公寓鏡子裡看到的蘇婉一模一樣。
“這鏡子有問題。”趙陽關掉紫外線燈,鏡麵恢複正常,可那熒光輪廓像是刻進了眼裡,閉著眼都能看見,“我查過,它和發簪、蘇婉的戲服殘片,都是十年前從蘇家老宅流出來的。而蘇家老宅,民國時的主人,就是沈萬山。”
“沈萬山。”林婉兒重複著這個名字,心口莫名一沉。師父昨晚聽到這個名字時,反應就不對勁,像是被踩中了痛處。
話音剛落,抽屜突然“哐當”一聲自己彈開了。那支點翠鳳紋發簪躺在裡麵,簪頭的紅寶石正對著他們,亮得刺眼。更詭異的是,簪尾的“婉”字旁邊,不知何時多了道新的刻痕,彎彎曲曲的,像個“山”字。
趙陽一把抓起發簪,塞進工具箱裡的鉛盒,鎖死:“不管是人是鬼,先把這東西封起來再說。對了,師父呢?我找了他一晚上,道觀裡沒人。”
林婉兒的心沉得更低了。師父昨晚說要去查沈萬山的後人,到現在沒回來,手機也打不通。她走到窗邊,推開條縫,冷風吹進來,帶著股若有若無的昆曲聲,像是從鎮子西邊那片老墳地飄來的。
“我跟你去找他。”她抓起外套,指尖觸到口袋裡的符紙,突然想起什麼,“趙陽,你有沒有……被人拋棄過?”
趙陽的動作頓了一下,眼神暗了暗:“小時候我爸總說忙,後來才知道,他早就在外麵有了彆的家。算嗎?”他笑了笑,想掩飾什麼,可嘴角的弧度卻很僵硬,“不過我不在乎,誰離了誰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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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兒沒說話。她看著趙陽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們每個人心裡,都藏著個“被拋棄”的傷口,而那支發簪,就像根針,專挑這些傷口紮。
淩晨三點,蘇家老宅的大門前,李承道盯著那把鏽跡斑斑的銅鎖,指尖微微顫抖。
門是虛掩著的,沒鎖,可他站在這裡快一個小時了,就是邁不開腿。二十年前那個雨夜,他也是站在這扇門前,沈萬山的管家遞給他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說:“蘇小姐瘋了,總說有人要賣她,道長進去看看,要是真瘋了,就……送她去個清淨地方。”
他進去了,看到蘇婉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梳頭,發間彆著的,正是這支點翠鳳紋發簪。她看到他,眼睛亮了,說:“李道長,你來得正好,沈郎說要娶我,你看這發簪,就是他送的定情信物。”
他沒告訴她,沈萬山已經收了人販的錢,天亮就來接人。他隻是敷衍地畫了道符,說能保平安,然後拿著錢袋走了。第二天,就聽說蘇婉在戲班後台自縊了,發簪從喉嚨穿過去,死的時候,手裡還攥著他畫的那張符。
“吱呀——”老宅的門突然自己開了,一股混合著黴味和脂粉香的冷風灌出來,吹得李承道的道袍獵獵作響。
他深吸一口氣,跨了進去。院子裡雜草齊腰生,月光透過光禿禿的樹枝灑下來,像滿地的白骨。正屋的門也開著,裡麵黑得像個洞,隻有梳妝台上那麵鏡子還亮著,和白玲公寓、林婉兒房間裡的鏡子一模一樣。
鏡子前站著個穿戲服的女人,背影窈窕,發髻上彆著那支點翠鳳紋發簪。她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精致的妝容,眼角的淚痣紅得妖異——正是蘇婉。
“李道長,你終於來了。”她笑著說,聲音還是戲腔,卻帶著股說不出的怨毒,“我等了你二十年,等得好苦啊。”
李承道握緊了手裡的銅錢劍,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塵緣已了,你該安息了。”
“安息?”蘇婉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抖,“被人賣了,被人騙了,被人眼睜睜看著去死,怎麼安息?你看這發簪,”她拔下發簪,尖端正對著自己的咽喉,“當年你要是肯說句實話,我何至於落得這般下場?”
李承道的心臟像被狠狠刺穿了。他看著蘇婉的手猛地往前一送,發簪的尖端沒入咽喉,鮮血瞬間湧出來,染紅了她的戲服,也濺到了鏡子上。
可鏡子裡映出的,卻不是蘇婉的臉,而是他自己的。鏡中的他穿著沈萬山送的綢緞馬褂,手裡拿著錢袋,正轉身離開,對身後的呼救聲充耳不聞。
“是你,是你拋棄了我!”蘇婉的聲音尖銳得像指甲劃過玻璃,發簪從她咽喉裡拔出來,帶著血,朝李承道飛過來!
他下意識地舉起銅錢劍去擋,“當”的一聲,發簪被彈開,落在地上。可劍身上的銅錢卻突然暗了下去,上麵的鎮魂咒像是被血浸過,變得模糊不清。
蘇婉的身影開始變淡,像煙霧一樣往鏡子裡縮。她對著李承道伸出手,指甲又尖又長,塗著鮮紅的蔻丹:“你逃不掉的,所有拋棄過彆人的人,都逃不掉……”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消失在鏡子裡。正屋裡恢複了死寂,隻有那麵鏡子還亮著,鏡麵上的血跡緩緩流動,最後聚成三個字:沈明哲。
李承道癱坐在地上,冷汗濕透了道袍。沈明哲,沈萬山的孫子,那個研究民俗的學者,他怎麼會和蘇婉的怨念扯上關係?
清晨五點,林婉兒和趙陽找到李承道時,他正坐在蘇家老宅的門檻上,背對著他們,肩膀微微顫抖。
“師父!”林婉兒跑過去,看到他手裡攥著張泛黃的紙,上麵是用毛筆寫的生辰八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蘇婉,命犯孤煞,宜獻祭,可保沈家三代富貴。”
“這是……”趙陽的聲音有點發緊。
“沈萬山當年請的不是人販。”李承道的聲音發啞,像砂紙磨過木頭,“他請的是個邪術師,說要把蘇婉活祭了,埋在老宅地基下,能保沈家富貴。蘇婉知道了,才……”
他沒說完,但兩人都懂了。所謂的拋棄,所謂的販賣,全是借口,沈萬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蘇婉活。
林婉兒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個證物袋,裡麵是她在自己房間鏡子上刮下來的一點粉末:“趙陽,你化驗一下這個,我懷疑……”
話沒說完,她的目光落在老宅正屋的門框上——那裡刻著個模糊的符號,和她昨晚在發簪上看到的新刻痕一模一樣。
趙陽也看到了,他掏出手機拍下符號:“這是‘困怨陣’的陣眼標記!我在古籍上見過,說是能把怨魂困在特定範圍內,供人驅使。沈明哲研究的,根本不是民俗,是邪術!”
就在這時,李承道的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他接起來,裡麵傳來個溫和的男聲,帶著點書卷氣:“是李道長嗎?我是沈明哲。關於蘇婉的怨念,我想和你談談,或許……我知道怎麼化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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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的背景音裡,隱約傳來咿咿呀呀的昆曲聲,唱的還是《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
林婉兒的心臟猛地一跳。那戲腔,和她昨晚聽到的一模一樣。
李承道掛了電話,臉色凝重得像要下雨:“他約我們在蘇家老宅後院見麵,說帶我們看樣東西,能證明他沒有惡意。”
趙陽皺眉:“這明顯是陷阱,不能去。”
“必須去。”李承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眼神裡又恢複了些平日的銳利,“他在布陣,用蘇婉的怨念,用那些被拋棄者的血。我們不去,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林婉兒,或者你我。”
他的目光落在林婉兒身上,帶著點愧疚:“婉兒,委屈你了。你的生辰八字,和蘇婉太像了,是最好的‘替身’。”
林婉兒的心沉了下去。難怪發簪總纏著她,難怪她能看到那麼多蘇婉的記憶,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是被選中的祭品。
太陽升起來了,陽光照亮了蘇家老宅的院子,卻照不進那間正屋,裡麵依舊黑得像個洞。梳妝台上的鏡子反射著光,遠遠看去,像一隻睜開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們,看著這場跨越百年的複仇,終於要拉開真正的序幕。
而那支被趙陽鎖在鉛盒裡的發簪,不知何時自己打開了盒子,正躺在老宅的門檻上,簪頭的紅寶石在陽光下亮得刺眼,像一滴剛流出來的血。
蘇家老宅的後院彌漫著一股腐葉的腥氣。沈明哲背對著他們站在那棵老槐樹下,青灰色的長衫下擺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倒像株紮在土裡的枯木。
“李道長,林小姐,趙先生。”他轉過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卻沒什麼溫度,“久等了。”
林婉兒的目光落在他手裡的紫檀木盒上。盒子半開著,露出裡麵泛黃的戲服殘片,繡著鳳紋,和發簪上的圖案如出一轍。殘片邊緣發黑,像是被火燒過,又沾著些暗紅的痕跡,不知是血還是鏽。
“這是蘇婉當年的戲服。”沈明哲輕輕撫摸著殘片,語氣帶著點惋惜,“她在《霸王彆姬》裡演虞姬,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套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