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紙鋪的怨靈作祟記
雨絲如鏽,將青石板路浸成暗紅。「文墨軒」宣紙鋪的銅環門口凝著水珠,老掌櫃陳德海枯瘦的手指撫過第七盞長明燈,火苗在風裡搖晃不定。他脖頸處新添的繃帶滲出淡淡血漬,在昏黃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三日前造紙坊事故留下的傷口,至今未愈。
"掌櫃的,該關店了。"夥計阿福縮在櫃台後,聲音發顫。他盯著窗外,雨幕中隱約浮現幾道人影,濕漉漉的衣擺滴著黑水,卻轉瞬即逝。陳德海沒應聲,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攥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總覺得暗處有雙眼睛在窺視,那目光像浸了毒的宣紙,死死貼在他後頸。
子夜時分,更夫的梆子聲穿透雨幕。阿福被一陣窸窣聲驚醒,他摸黑走向工坊,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地上織成慘白的網。工坊內,陳德海的身影僵直如木偶,脖頸纏繞著浸血的宣紙,邊緣如利刃般割進皮肉。那些紙張還在緩緩蠕動,滲出暗紅液體,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詭異的符咒。
"救命——!"阿福的慘叫撕破雨夜。當村民舉著火把趕來時,工坊內的「千年雪浪箋」不翼而飛,唯有牆上多出一道血痕,蜿蜒扭曲的筆畫,竟與陳德海記賬時的字跡如出一轍。
三日後,李承道師徒踏入小鎮。雨停了,空氣中卻彌漫著腐紙與鐵鏽混雜的腥氣。李承道戴著半麵青銅麵具,左眼在陰影中閃爍幽光,黑色道袍下擺沾著暗紅汙漬,不知是泥漿還是乾涸的血跡。林婉兒腰懸斷邪劍,銅鈴隨著步伐輕響,聲音卻透著刺骨寒意;趙陽縮在兩人身後,他瞳孔泛著異樣的灰藍,死死盯著「文墨軒」緊閉的店門。
"道長救命!"鎮長撲跪在地,官服下擺沾滿泥汙,"鎮上已死三人,死狀一個比一個離奇!"他喉結滾動,壓低聲音,"有人說...是陳德海觸了古法造紙的禁忌,紙仙索命來了。"
李承道麵具下的嘴角勾起冷笑,彎腰時,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間猙獰的燙傷疤痕。林婉兒注意到師父的異常,卻沒吭聲,隻是將劍柄攥得更緊。趙陽突然拽住她衣角,聲音發顫:"師姐,那間工坊...有好多人在哭。"
工坊內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陳德海的屍體早已僵硬,脖頸纏繞的宣紙卻仍保持著詭異的濕潤,仿佛剛從血泊中撈出。李承道蹲下身,指尖拂過地上的血痕,麵具下傳來低沉的呢喃:"這不是符咒,是密碼。"他突然轉頭,看向牆角陰影處——那裡赫然擺著個殘破的紙人,眼窩處插著半截斷香,正是二十年前那場慘案的標誌。
林婉兒抽出斷邪劍,劍身映出牆上斑駁的血手印。那些手印大小不一,有的還帶著孩童的指痕,仿佛無數冤魂在牆上抓撓求救。趙陽突然劇烈顫抖,雙眼翻白:"他們...要回來了。"話音未落,工坊內的宣紙突然無風自動,層層疊疊撲向眾人,瞬間將月光遮蔽。
李承道甩出符咒,卻見符紙剛觸及宣紙便自燃成灰。林婉兒揮劍劈砍,鋒利的劍刃竟在紙張上劃出火星,卻無法傷及分毫。趙陽被宣紙纏住腳踝,拖入紙堆深處,隱約傳來孩童的嬉笑:"來陪我們玩...永遠彆走..."
千鈞一發之際,李承道撕開道袍內襯,露出胸口猙獰的符咒紋身。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紋身中央,低沉喝道:"破!"宣紙堆轟然炸開,趙陽狼狽滾出,懷中死死抱著半卷殘破的《紙仙秘術》,書頁間夾著泛黃的人發。
"這不是普通怨靈。"李承道撿起掉落的青銅麵具,指腹摩挲著麵具上的裂痕,"二十年前,有人用活人獻祭造紙,現在...那些被封在紙裡的冤魂,要複仇了。"他抬頭望向窗外,陰雲密布的天空中,隱約浮現出無數蒼白的麵孔,在雨幕中若隱若現。而暗處,一雙眼睛正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嘴角勾起陰森的笑意。
夜更深了,濃稠如墨的黑暗將小鎮層層包裹。李承道等人暫住在鎮公所偏房,油燈昏黃的光暈在牆上搖晃,將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又細長。趙陽蜷縮在角落,仍止不住地發抖,手中攥著的《紙仙秘術》邊緣已經被汗水浸濕,泛著詭異的褶皺。
林婉兒蹲下身,伸手輕輕拍了拍趙陽的肩膀,試圖安撫他:"彆怕,有師姐在。"她的聲音雖沉穩,眼神卻透著擔憂。餘光瞥見李承道正對著那本殘破的古籍凝神細究,青銅麵具下隱約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師父,這書上記載的‘血紙祭’..."林婉兒開口,卻被李承道抬手打斷。
"二十年前,我親眼見過。"李承道的聲音沙啞低沉,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一群流民被關在造紙坊,他們的血被混入紙漿,哀嚎聲中,一張張浸透怨氣的宣紙被造出來。那些紙...能化形,能索命。"他頓了頓,麵具下的左眼閃過一絲痛苦,"我的臉,就是拜它們所賜。"
林婉兒和趙陽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還沒等他們追問,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貓叫,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三人對視,同時衝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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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彌漫著詭異的白霧,視線所及之處一片朦朧。借著微弱的月光,他們看到不遠處的牆角蜷縮著一個黑影。走近一看,竟是字畫店的王老板,此刻他渾身纏滿五色宣紙,宛如一具木乃伊,雙眼圓睜,瞳孔裡倒映著密密麻麻的血字。林婉兒蹲下身,小心地掀開一層宣紙,卻見王老板脖頸處布滿細密的劃痕,像是被無數張紙同時割破。
"和陳德海的死法如出一轍,但又多了這些血字。"李承道彎腰,麵具幾乎要貼到王老板的瞳孔上,"這些字...是用造紙的竹簾紋寫的,內容是‘還我皮’。"
趙陽突然指著遠處,聲音帶著哭腔:"看!那邊!"順著他顫抖的手指望去,染坊方向騰起陣陣黑霧,隱約傳來布匹撕裂的聲響。三人對視,毫不猶豫地朝著染坊狂奔而去。
染坊內,漆黑的墨汁缸中漂浮著字畫店夥計的屍體,他的身體呈現出扭曲的姿態,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彎折,仿佛被某種力量強行按進墨汁裡。更詭異的是,他身上的皮膚竟像是被剝了下來,鋪滿整個染坊地麵,上麵還殘留著未乾的墨汁,形成一幅幅抽象又恐怖的圖案。
"他的死狀...對應著造紙工序裡的‘浸料’和‘晾曬’。"林婉兒臉色蒼白,強忍著胃部的不適,"陳德海是‘抄紙’,王老板是‘壓紙’,這些怨靈是按照造紙步驟在殺人!"
李承道沉默不語,突然蹲下身,在滿地皮膚中翻找。片刻後,他舉起一塊染著血的宣紙碎片,上麵用血畫著一個扭曲的符號,和他們在陳德海工坊裡看到的紙人身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染坊的門突然“砰”地關上,黑霧中傳來孩童嬉笑的聲音,緊接著無數紙人從四麵八方湧來。這些紙人形態各異,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臉上還帶著未乾的血跡,它們的眼睛空洞無神,卻直直地盯著三人。
“護好趙陽!”李承道大喝一聲,甩出幾張符咒。符咒在空中燃起藍色火焰,卻隻燒掉了最前麵的幾個紙人,更多的紙人蜂擁而上。林婉兒拔出斷邪劍,劍穗上的銅鈴瘋狂作響,每斬殺一個紙人,銅鈴的聲音就尖銳一分。趙陽蜷縮在牆角,突然感覺有冰涼的手摸上他的後頸,轉頭一看,竟是一個麵色慘白的紙人孩童,咧著血盆大口對他笑。
“不——!”趙陽本能地揮拳,卻穿過了紙人的身體。千鈞一發之際,林婉兒一劍劈來,將紙人孩童斬成兩半。可那些破碎的紙張落地後,又開始重新拚湊。
李承道突然扯開上衣,露出胸口猙獰的符咒紋身。他咬破舌尖,將血噴在紋身上,口中念念有詞。紋身發出耀眼的紅光,光芒所及之處,紙人們發出淒厲的慘叫,化作飛灰。但這光芒隻持續了片刻,李承道便踉蹌著後退幾步,咳出一口黑血。
“這些怨靈...比我想象的更強。”李承道擦去嘴角的血跡,“它們在吸收小鎮的陰氣壯大自己。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千年雪浪箋’,那是解開一切的關鍵。”
離開染坊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三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往鎮公所走,趙陽突然拽住李承道的衣袖:“師父,我剛剛在墨汁缸裡...看到了鎮長的臉。”李承道和林婉兒猛地停下腳步,對視一眼,眼中滿是警惕。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濃霧中,鎮長的身影若隱若現,嘴角掛著陰森的笑,手中把玩著一張泛黃的宣紙,上麵赫然畫著三人的畫像...
晨霧裹挾著腐紙氣息滲入鎮公所的磚縫,李承道將染血的符咒拍在桌上,震得油燈盞裡的燈芯劇烈搖晃。趙陽蜷縮在太師椅上,指腹反複摩挲《紙仙秘術》中“以魂鎮紙”的殘頁,那些朱砂字跡在曙光裡泛著詭異的暗紫,像極了染坊裡未乾的血漬。
“鎮長有問題。”林婉兒擦拭著劍刃上殘留的紙灰,銅鈴隨著動作發出細碎聲響,“昨夜趙陽看到他的幻影,絕非偶然。”她忽然頓住,劍鋒指向窗外——鎮長宅邸方向騰起一縷青煙,顏色灰中帶黑,不似尋常炊煙。
李承道的青銅麵具閃過冷光,他抓起牆角的桃木劍,衣擺掃落案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西北方位,正是鎮長宅邸的方向。“走!”他低喝一聲,率先衝出門去,道袍下擺沾滿露水,在石板路上拖出長長的水痕。
鎮長宅邸的朱漆大門虛掩著,門環上凝結的蛛網被撕裂。李承道推開大門,腐木特有的黴味撲麵而來,混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庭院裡的石桌上擺著半塊發黴的點心,旁邊的茶盞裡,涼茶表麵浮著幾片乾枯的艾草葉——這是驅邪用的配方,卻不知為何失效了。
“小心!”林婉兒突然拽住趙陽往後急退。頭頂的房梁傳來“嘎吱”斷裂聲,數十張浸透墨汁的宣紙如黑蛇般墜落,每張紙上都畫著扭曲的人臉,空洞的眼眶裡滲出墨綠色的液體。李承道甩出符咒,符紙卻在觸及紙張的瞬間被腐蝕成灰燼,他瞳孔驟縮:“是怨墨紙!被怨靈浸染過的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