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從子時開始潑下來的。
周婷舉著手機,鏡頭在手電筒光線下抖得厲害。雨絲像淬了冰的針,紮在她裸露的胳膊上,激出一片雞皮疙瘩。身後的張家老宅像一頭蹲伏在黑暗裡的巨獸,朱漆剝落的大門歪歪斜斜掛著半塊“張府”匾額,被雨水泡得發脹的木框吱呀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砸下來。
“家人們看見沒?清末民初的狀元府邸,傳說藏著對會殺人的龍鳳燭。”她對著鏡頭擠眉弄眼,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雨聲裡忽明忽暗,“點讚破萬,我現在就進去開棺——哦不,開燭。”
手機屏幕上的彈幕刷得飛快,夾雜著“主播注意安全”和“彆裝了劇本吧”的爭論。周婷嗤笑一聲,從帆布包裡掏出個紅布包裹的長條形物件,邊角處露出斑駁的金色——正是她三天前在古玩市場淘來的龍鳳燭。攤主說這對燭是張家小姐的陪嫁,燭身混了童男童女的骨灰,婚夜滅了燭,新人就沒了。
“迷信。”當時她是這麼回的,心裡卻盤算起流量密碼。現在看來,這趟沒白來。
推開大門的瞬間,一股黴味混著腐朽的脂粉氣撲麵而來。周婷舉著手機往裡照,穿堂的青磚地上積著沒腳踝的黑水,牆皮大片大片剝落,露出裡麵暗紅色的印記,像乾涸的血跡。正廳的八仙桌歪在牆角,桌麵上刻滿了細密的劃痕,湊近了看,竟像是無數個“死”字。
“有點意思。”她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踩著水往內院走。龍鳳燭被她攥在手裡,紅布吸了潮氣,沉甸甸的,燭身隱約傳來溫熱感,像是揣了隻活物。
後院的繡樓是目的地。據說是當年張家小姐的閨房,也是傳說中“燭滅人亡”的現場。樓梯是朽壞的木梯,每踩一步都發出垂死的呻吟,周婷扶著積灰的欄杆,指尖觸到一層黏膩的東西,湊到鼻尖聞了聞,像發臭的豬油。
“吱呀——”
二樓的房門自己開了道縫,冷風裹著雨絲灌出來,吹得她脖頸發涼。周婷深吸一口氣,猛地推開門——鏡頭裡瞬間湧入一片慘白。
那是一間典型的舊式婚房。牆上貼著褪色的紅雙喜,被雨水泡得發脹,紙邊卷翹,像一張張扭曲的人臉。梳妝台上擺著麵黃銅鏡,鏡麵蒙著厚厚的灰,卻奇異地能照出人影。而房間正中的方桌上,赫然擺著個紫檀木燭台,燭台是空的。
“看來得我親自請它們出來了。”周婷對著鏡頭揚了揚手裡的紅布包,正要解開,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銅鏡裡的景象——她身後站著個穿白衣的女人,長發垂到腰際,臉埋在陰影裡,隻有一雙腳露在裙擺下,光著,腳踝處纏著幾圈暗紅色的東西,像凝固的血。
“誰?!”
周婷猛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隻有穿堂風卷著雨水打在窗紙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像有人在用指甲輕輕叩門。
“切,裝神弄鬼。”她強裝鎮定地罵了句,手指卻不受控製地發抖,紅布包“啪”地掉在桌上。包裹散開,露出裡麵的龍鳳燭——雌燭通體描金,鳳首高昂,燭身光滑如玉;雄燭卻斷了半截,燭芯黑黢黢地露在外麵,像根燒紅的骨頭,燭身上刻的“囍”字被利器劃得七零八落,邊緣還沾著些暗褐色的結痂,指甲一摳就簌簌往下掉灰。
“還挺逼真。”周婷撿起蠟燭,湊到鼻尖聞了聞。一股奇異的甜香鑽進鼻腔,像是蜂蜜混著燒焦的頭發,聞久了頭暈目眩。她隨手將雌燭插進梳妝台上的燭台,又撿起雄燭,剛要一並放上,手腕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是燭油。
不知何時滲出的蠟油順著雄燭流下,在她手腕上繞了一圈,冰冷黏稠,像蛇的信子。周婷嚇得手一抖,雄燭掉在地上,滾到銅鏡下方。她慌忙去解手腕上的蠟油,卻發現那東西越纏越緊,竟隱隱嵌入皮肉,疼得她倒吸冷氣。
“操!什麼鬼東西!”她對著鏡頭尖叫,手機在慌亂中掉在桌上,鏡頭朝上,正好對著天花板。
彈幕瞬間炸開了鍋。
“剛才鏡子裡是不是有東西?!”
“主播手腕上那是血吧?!”
“快逃啊!!”
周婷沒工夫看彈幕。她看見銅鏡裡,那個白衣女人又出現了,這次就站在她身後,臉貼著她的脖頸,長發垂落在她胸前,帶著股濕冷的黴味。女人緩緩抬起頭,銅鏡裡映出一張慘白的臉,五官扭曲,眼睛是兩個黑洞,嘴角卻咧開詭異的弧度,像是在笑。
“你……你是誰?”周婷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
女人沒說話,隻是緩緩抬起手。那是隻枯瘦的手,指甲縫裡塞滿了黑泥,指尖滴落的不是水,是淡黃色的蠟油,滴在地上,瞬間凝結成細小的蠟珠。她的手伸向燭台,指尖輕輕一碰,雌燭突然“噗”地燃起火焰。
那是種詭異的綠色火焰,火苗竄得半尺高,卻沒有溫度,照在牆上,將雙喜字映成猙獰的墨綠色,像一張張哭嚎的臉。
周婷的喉嚨突然被什麼東西勒住了。不是繩子,是柔軟而冰冷的東西,帶著剛才聞到的甜香,越收越緊,逼得她喘不上氣。她拚命抓撓,指尖觸到滑膩的質感,低頭一看——是無數根白色的燭芯,從雌燭的火焰裡延伸出來,纏在她的脖子上,芯尖帶著火星,灼燒著她的皮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救……救命……”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手機屏幕上的彈幕還在滾動,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雄燭在地上滾動的軌跡——它像是有生命般,朝著她滾來,斷口處的燭芯突然爆出一串火星,在地上燒出一道焦黑的痕跡,像個“死”字。
然後,鏡頭墜入黑暗。
雨停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李承道蹲在繡樓門口,用桃木劍撥開地上的積水。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道袍,袖口磨出了毛邊,腰間彆著個黃銅羅盤,指針正瘋狂打轉,邊緣的刻度被他常年摩挲得發亮。左眼戴著塊黑布,遮住了那隻據說能看見“不乾淨東西”的瞎眼,隻留右眼觀察——此刻,那隻右眼正死死盯著門檻上的東西。
是半截蠟燭。
準確來說,是雄燭的斷口。焦黑的燭芯上還沾著幾根頭發,被雨水泡得發脹,纏繞在芯上,像某種詭異的獻祭。而門檻內側的青磚上,凝結著一層淡黃色的蠟油,在晨光下泛著油膩的光,用劍一刮,竟拉出細長的絲,絲上還沾著些暗紅色的碎屑。
“師父,裡麵……有點邪門。”趙陽的聲音帶著顫音。他剛從繡樓裡出來,臉色慘白,手裡拎著個證物袋,裡麵裝著周婷的手機。年輕人穿著衝鋒衣,褲腳全是泥,額頭上滲著冷汗,明明是初夏,嘴唇卻凍得發紫。
“描述清楚。”李承道的聲音很沉,像淬了冰。他低頭用劍尖挑起那截雄燭,燭身的“囍”字被劃得亂七八糟,劃口深處露出灰白色的東西,像碾碎的骨頭。
“死者在梳妝台前,被燭油裹成了個繭。”趙陽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想剛才的場景,“整個人弓著,像隻被抽乾了的蟲子,臉上帶著笑,特彆詭異的那種笑。還有,她手裡攥著半塊紅布,布上繡的鳳紋……和這雄燭身上的一模一樣。”
李承道沒說話,推開趙陽走進繡樓。黴味和脂粉氣更濃了,混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像腐爛的花朵。他的右腳剛踏上二樓地板,腰間的羅盤突然發出“嗡”的輕響,指針猛地指向房間正中——那裡,周婷的“蠟人”還保持著被發現時的姿勢,而梳妝台上的雌燭,正幽幽地燃著綠色火焰。
“燭火沒滅?”李承道皺眉。他記得警局的人說過,發現屍體時門窗緊閉,現場沒有任何火源,這燭火是怎麼燃起來的?
“滅過一次。”林婉兒的聲音從燭台旁傳來。她蹲在地上,正用鑷子夾起一點燭油放進證物袋,側臉在綠光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她穿著件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右手戴著隻黑色手套,遮住了那道據說與“怨靈燭”有關的舊疤。“剛才我進來時,燭身是涼的,就像從未被點燃過。但觸碰它的瞬間,火自己就竄起來了,綠色的,和手機視頻裡的一樣。”
李承道走到燭台前。雌燭的火焰很穩,綠得發暗,照在銅鏡上,將鏡中他們三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他注意到,林婉兒的影子旁邊,似乎還依偎著另一個纖細的影子,長發垂落,看不清麵容。
“師父,你看這個。”趙陽遞過手機,屏幕上是周婷最後的錄像。當拍到銅鏡裡的白衣女人時,李承道的身體猛地一僵,左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羅盤,黑布下的左眼傳來熟悉的刺痛——那是怨氣過濃時的征兆。
“她手裡的雄燭,是從哪來的?”林婉兒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站起身,走到銅鏡前,用戴手套的手指輕輕拂去鏡麵上的灰。鏡麵很模糊,但依稀能照出房間的景象,隻是鏡中的擺設與現實完全相反,像是個倒置的世界。
“古玩市場淘的。”趙陽調出周婷的社交賬號,“她三天前發過視頻,說花五千塊買了對‘清代龍鳳燭’,還說要找個‘有氣氛’的地方開直播。”
“五千塊?”李承道冷笑一聲,用桃木劍的側麵碰了碰雌燭的火焰。劍身在接觸火焰的瞬間泛起一層白霧,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在灼燒什麼東西。“這對燭,是清末貢品,用童男童女的骨灰混著蜂蠟做的,燭芯纏的是新人的頭發。當年張家小姐嫁進來,陪嫁裡就有這麼一對,後來……”
他突然停住了,黑布下的左眼刺痛加劇,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透過那片黑暗,他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景象——同樣的繡樓,同樣的燭火,一個穿嫁衣的女人倒在地上,心口插著把剪刀,鮮血染紅了裙擺,而她手邊的龍鳳燭,正燃著詭異的綠色火焰。
“後來怎麼了?”趙陽追問。
“沒什麼。”李承道移開視線,看向被蠟油包裹的屍體。蠟繭表麵光滑,隱約能看出人體的輪廓,在綠光下像塊巨大的碧玉。但湊近了看,能發現蠟層上布滿細小的孔洞,孔洞裡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彙成細小的溪流,流到雄燭斷口處,被燭芯吸收,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這蠟有問題。”林婉兒蹲下身,用鑷子戳了戳蠟繭。蠟層硬得像石頭,鑷子敲上去發出沉悶的響聲,而那些孔洞裡的液體,在接觸空氣後迅速變黑,凝固成粉末,散發出淡淡的杏仁味。“是屍蠟。但形成速度太快,不符合常理,像是被什麼東西催熟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的目光掃過房間,最後落在梳妝台的抽屜上。抽屜是打開的,裡麵空蕩蕩的,隻有些散落的珠釵,釵頭的寶石蒙著層灰,卻在綠光下反射出奇異的光澤。林婉兒伸手去碰其中一支玉簪,指尖剛觸到簪頭,整支簪子突然碎裂,從裂口處滾出幾粒黑色的種子,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是……黃芥子?”趙陽認出了那東西。他們師門常用的破煞粉裡就有這味藥,性烈,能驅邪。但此刻散落在地上的黃芥子,外殼卻泛著油光,像是被人用油脂浸泡過。
李承道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走到抽屜前,用劍撥開碎玉,發現抽屜底部刻著一行小字,字跡娟秀,卻被利器劃得模糊不清,隻能辨認出幾個字:“……燭滅……恨不消……”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喊:“幾位道長在嗎?老朽是這裡的管家張福,想來看看情況。”
三人對視一眼。李承道示意趙陽收起手機,林婉兒則將那幾粒黃芥子小心地收進證物袋。他自己則拿起那截雄燭,用紅布仔細包好,塞進懷裡——就在燭身接觸到他胸口的瞬間,羅盤的指針突然停止了轉動,死死指向樓下的方向。
門被推開,走進來的是個七十歲上下的老人。穿件深藍色的粗布褂子,袖口磨破了,褲腳卷起,露出一隻跛了的右腳,腳踝處纏著圈厚厚的布條,布條上隱約有暗紅色的汙漬。他手裡拄著根拐杖,拐杖頭是磨損的銅製龍頭,嘴角堆著討好的笑,眼睛卻快速掃視著房間,在看到那具蠟繭時,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張管家。”李承道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這對龍鳳燭,你見過?”
張福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來,咳嗽著說:“哎呀,道長說笑了。這宅子荒廢幾十年了,哪還記得什麼燭不燭的。不過……”他話鋒一轉,拄著拐杖走到銅鏡前,用袖子擦了擦鏡麵,“倒是聽老輩說過,當年大小姐嫁進來,婚夜燭滅,第二天就沒了氣,少爺也跟著自焚了,死得慘啊……”
他的手指在鏡麵上輕輕滑動,指尖沾著的灰在鏡麵上畫出一道弧線,弧線儘頭,正好對著林婉兒的影子。林婉兒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戴手套的右手碰到了口袋裡的黃芥子,突然感到一陣灼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燙她的舊疤。
“那他們的死因,你知道嗎?”林婉兒追問,目光緊盯著張福的跛腳。老人的右腳似乎不太方便,站立時重心全放在左腳上,而他卷起的褲腳邊緣,沾著些與蠟繭上相同的暗紅色粉末。
“聽說是……是大小姐不願意嫁,婚夜鬨起來,失手殺了少爺,自己也……”張福歎了口氣,搖著頭說,“造孽啊。後來張家就敗了,隻剩下老朽守著這空宅子。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本泛黃的小冊子,“前幾天收拾東西,找到這個,好像是本什麼燭譜,道長們或許用得上。”
林婉兒接過冊子,封麵上寫著《陰陽燭譜》,字跡模糊,紙頁脆得一碰就掉渣。她翻開第一頁,上麵畫著一對龍鳳燭,旁邊寫著幾行字:“雌燭引魂,雄燭鎖魄,雙燭合璧,生死同穴……”
“多謝。”李承道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閱讀。他走到張福麵前,黑布下的左眼正對著老人,“你昨晚,在哪裡?”
張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說:“老……老朽在家睡覺啊,這麼大的雨,哪也去不了……”
“是嗎?”李承道的右手按在腰間的桃木劍上,“那你褲腳上的泥,怎麼和繡樓後院的一樣?還有你拐杖上的銅龍頭,沾著的蠟油,和這雌燭的,是同一種。”
張福猛地後退一步,拐杖“哐當”掉在地上,露出拐杖底端——那裡纏著幾圈暗紅色的布條,布條上沾著的,正是與蠟繭上相同的暗紅色粉末。老人的嘴角抽搐著,想說什麼,喉嚨裡卻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有東西堵住了氣管。
就在這時,梳妝台上的雌燭突然“劈啪”一聲爆了個燈花,綠色的火焰竄得更高,將張福的影子投在牆上。林婉兒下意識地看向銅鏡——鏡中的張福身後,站著個穿白衣的女人,正緩緩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按在老人的後心上,而女人的臉,在鏡中清晰起來,正是周婷視頻裡那個白衣女人,隻是此刻,她的嘴角也掛著和周婷一樣的詭異笑容。
“它……它們回來了……”張福的聲音嘶啞,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盯著銅鏡,突然癱倒在地,渾身抽搐起來。
李承道沒去管他,目光落在那本《陰陽燭譜》上。林婉兒正翻到其中一頁,上麵畫著個奇怪的陣法,雌燭居左,雄燭居右,燭台之間用紅線連接,線上寫著兩個字:“替身”。
而陣法下方,用朱砂畫著個模糊的符號,像個扭曲的“囍”字。
雌燭的火焰又暗了暗,照在地上的血跡上,反射出細碎的光,像無數隻眼睛,正靜靜地看著他們。李承道的左眼再次傳來劇痛,他知道,這不是結束。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張福被抬走時,喉嚨裡還卡著半根燭芯。
那東西是林婉兒用鑷子夾出來的。黑褐色的燭芯裹著黏液,頂端帶著點焦黑的痕跡,湊近了聞,有股淡淡的杏仁味,和蠟繭上滲出的液體氣味一模一樣。老人被送走時雙目圓睜,瞳孔裡映著個綠色的光點,像是雌燭火焰的殘影。
“他被寄生了。”李承道蹲在門檻上,用桃木劍撥弄著地上的蠟油。晨光透過雨霧照進來,在青石板上投下慘淡的白光,那些凝固的蠟油在光線下泛出奇異的虹彩,像碎掉的玻璃。“怨氣順著燭芯鑽進喉嚨,操控他的言行,這是‘引魂’的第一步。”
趙陽蹲在他旁邊,手裡捏著塊從張福拐杖上刮下的蠟屑,臉色發白:“那老東西說的‘替身’是怎麼回事?《燭譜》上的陣法……真要用活人獻祭?”
“不是獻祭。”林婉兒走過來,將那本《陰陽燭譜》攤在濕漉漉的石階上。冊子的紙頁已經發皺,墨跡暈染開來,讓原本就模糊的字跡更難辨認。她指著其中一幅插圖——畫麵上,一對新人跪在龍鳳燭前,新娘的影子裡伸出無數隻手,抓向旁邊的一個白衣女子,而新郎的影子則化作焦黑的怪物,正吞噬著一個戴冠的男人。“是‘替命’。怨靈要找和自己同庚同命的人,重演死亡場景,才能解怨氣。”
她的指尖在插圖上停頓,那裡有行小字:“鳳燭引女魂,龍燭鎖男魄,三更拜堂,魂魄易主。”
趙陽的臉色更白了:“同庚同命……周婷已經死了,難道還有下一個?”
李承道沒說話,起身往繡樓走。雌燭還在燃著,綠色的火焰比之前更旺,將房間裡的紅雙喜映照得像一張張淌血的臉。他走到銅鏡前,鏡麵依舊蒙著灰,卻能清晰地照出他的身影——左眼的黑布在鏡中泛著死氣,而他身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影子。
“師父,你的影子……”趙陽跟進來,突然失聲。
李承道摸了摸左眼的黑布,指尖傳來熟悉的刺痛:“怨氣太重,遮住了。”他轉向燭台,雌燭的燭身已經燒了小半截,蠟油順著燭台往下淌,在桌麵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水窪裡倒映著無數個綠色的火苗,像無數隻眼睛。“把它滅了。”
趙陽掏出打火機,剛要湊過去,林婉兒突然按住他的手:“彆動。”她指著燭芯底部,那裡有幾根細小的頭發,正隨著火焰輕輕晃動,“燭芯裡纏的是頭發,強行滅火會引火燒身。”
她從背包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幾粒黑色的藥丸,捏碎了撒在燭火旁。藥丸遇熱發出“滋滋”的聲響,冒出白色的煙霧,煙霧裹著燭火,綠色的火苗漸漸變弱,最後化作一縷青煙,鑽進銅鏡裡。
“是安息香和朱砂混的藥丸。”林婉兒收起瓷瓶,手套下的右手微微顫抖,“隻能暫時壓製,到了子時,它還會自己燃起來。”
李承道點頭,目光落在牆角的衣櫃上。衣櫃是老式的樟木櫃,櫃門上雕著纏枝蓮紋樣,銅鎖已經生鏽,鎖孔裡塞著半塊紅布。他用桃木劍挑開鎖,櫃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股濃烈的樟木味混著黴味湧出來,裡麵掛著幾件褪色的嫁衣,紅得發黑,領口處繡的鳳紋已經模糊,卻和周婷手裡的紅布碎片一模一樣。
“這是當年張家小姐的嫁衣。”李承道拿起一件,衣料又脆又硬,像是被水泡過又曬乾,“你們看這裡。”他指著衣襟內側,那裡有塊暗紅色的汙漬,形狀像個手印,邊緣還沾著幾根白色的線,“是燭芯的線。她死的時候,手裡攥著燭芯。”
林婉兒戴上另一副手套,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塊汙漬。指尖傳來粗糙的觸感,像是布料下裹著什麼硬物。她用手捏了捏,發現汙漬下方有個凸起的東西,形狀細長,像是根針。
“裡麵有東西。”她抬頭看向李承道。
李承道接過嫁衣,將衣襟對著光,果然看到布料下有個細長的陰影。他用桃木劍的側麵輕輕刮擦,布料應聲裂開,掉出一根銀簪——簪頭是鳳首形狀,鳳嘴銜著顆珍珠,珍珠已經發黃,而簪杆上刻著一行小字:“辛醜年三月初七,晚娘絕筆。”
“蘇晚娘。”林婉兒念出名字,“張家小姐的名字。辛醜年是1901年,距今正好三十年。”她掏出手機查日曆,“周婷的生日是三月初七,和蘇晚娘的忌日同一天。”
趙陽突然打了個寒顫:“同庚同命……周婷真的是被選中的替身?”
李承道將銀簪放進證物袋:“不止她一個。”他指向衣櫃深處,那裡堆著幾件不屬於嫁衣的衣物——一件藍色的粗布褂子,和張福穿的款式一樣;一件褪色的道袍,袖口繡著個“李”字;還有一件半舊的牛仔褲,褲腳沾著泥,像是剛穿過。“怨靈在找的,不止一對替身。”
趙陽的目光落在那件牛仔褲上,突然想起什麼:“這褲子……和我昨天穿的那條一模一樣!”
話音剛落,房間裡的溫度驟降。綠色的燭火不知何時又燃了起來,火苗貼著燭身跳動,像條吐信的蛇。銅鏡裡的景象開始扭曲,他們三人的身影在鏡中拉長、變形,最後化作三個模糊的輪廓——一個穿嫁衣的女人,一個戴冠的男人,還有一個拄拐杖的老人。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不好!”李承道低喝一聲,抓起桃木劍就要劈向銅鏡,手腕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纏住。那力量冰冷滑膩,像燭油,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纏向他的脖頸。
“師父!”趙陽拔刀去砍那股力量,刀刃卻穿過虛影,砍在空處。他轉頭看向林婉兒,發現她也被同樣的力量纏住,臉色慘白,右手的手套已經裂開,露出那道暗紅色的舊疤,疤上的皮膚正在微微蠕動,像有蟲子在皮下鑽。
“彆看鏡子!”林婉兒嘶聲喊道,卻控製不住地看向銅鏡。鏡中,穿嫁衣的女人正緩緩走向她,臉上帶著詭異的笑,伸出枯瘦的手,要摘下她的手套。
趙陽突然想起什麼,掏出腰間的破煞粉,猛地撒向燭台。粉末遇火炸開,發出“劈啪”的聲響,綠色的火苗瞬間矮了下去,纏住他們的力量也隨之減弱。
“快走!”李承道抓住林婉兒的手,往門外衝。趙陽緊隨其後,剛跑到樓梯口,腳下突然一空——樓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牆壁上掛滿了銅鏡,每個銅鏡裡都映著個穿嫁衣的女人,正對著他們微笑。
“是幻象!”李承道用桃木劍在牆上劃了道符,符光閃過,甬道的景象開始模糊,露出後麵的樓梯。但他們剛踏上台階,樓梯又變成了火海,焦黑的木頭在腳下劈啪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頭發味。
“分開走!”李承道推了趙陽一把,“去前院找張福,問出龍鳳燭的來曆!我帶婉兒去找《燭譜》的另一半!”
趙陽點頭,轉身衝向火海。火焰在他麵前自動分開,露出一條通路,而他身後的火焰迅速合攏,將他和李承道、林婉兒隔開。
趙陽在一片嗩呐聲中醒來。
他躺在一張紅床上,身上穿著件大紅的喜服,胸前繡著個金色的“囍”字。房間裡掛滿了紅綢,牆角燃著對龍鳳燭,燭火是正常的紅色,卻散發著和繡樓裡一樣的甜香。
“少爺,該拜堂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是張福。他穿著件簇新的管家服,臉上堆著笑,眼睛卻沒有焦點,像是個提線木偶。
趙陽猛地坐起,衣服沉重得像灌了鉛:“你是誰?這是哪裡?”
張福沒回答,隻是重複:“拜堂了,拜堂了……”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個穿嫁衣的女人,蓋著紅蓋頭,看不見臉,身形卻和林婉兒一模一樣。她被兩個伴娘扶著,一步步走向床邊,腳步輕盈,卻聽不到聲音,像個飄在空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