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澀鎮詭事:餘甘子鎮魂錄
入秋的雨絲裹著深山的寒氣,把甘澀鎮澆得透濕。青石板路上積著的水窪裡,映著鎮口那棵老餘甘子樹的影子,葉片上沾著的泥點像極了濺上去的血斑。李承道牽著那頭瘦骨嶙峋的毛驢走在最前,藏青色道袍下擺早已被泥水浸得發沉,他撚著頷下稀疏的胡須,目光落在鎮口那塊褪色的木牌上——“甘澀鎮”三個字的筆畫間,不知何時爬滿了暗褐色的黴斑,像極了某種生物的爪痕。
“師父,這鎮子裡怎麼靜得嚇人?”身後的趙陽忍不住攥緊了腰間的桃木劍,他才十七歲,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的青澀,粗布短褂的袖口沾著趕路時蹭的草屑,眼神裡滿是警惕。走在中間的林婉兒則要沉穩些,她背著個鼓囊囊的藥箱,素色布裙上彆著朵曬乾的餘甘子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藥箱外的銅鎖,“你聽,連狗叫都沒有,太不對勁了。”
話音剛落,鎮口的破廟裡突然衝出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婦人,她懷裡抱著個臉色青紫的孩子,粗布衣裳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汙,瘋了似的抓住李承道的道袍:“道長!救救我的娃!救救他!”
李承道低頭看向那孩子,心猛地一沉。孩子的嘴唇腫得發亮,嘴角掛著暗紅色的血沫,雙手死死摳著自己的喉嚨,喉嚨處的皮膚高高隆起,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底下蠕動。最駭人的是,孩子的脖頸上印著幾道淡褐色的指痕,指痕邊緣泛著青黑色,像是被凍僵的手掐出來的。
“這是‘喉疫’?”林婉兒蹲下身,想伸手探孩子的脈搏,卻被婦人猛地推開:“彆碰他!碰了會傳染的!前幾天王屠戶家的小子就是這樣,早上還好好的,中午就喉嚨腫得喘不上氣,晚上就……就七竅流血死了!”婦人的聲音發顫,眼淚混著臉上的泥汙往下淌,“鎮上的人都說,是後山藥廬裡的鬼出來索命了!”
正說著,鎮東頭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個漢子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手裡舉著件染血的布衣:“我婆娘沒了!她也得了這鬼病!喉嚨腫得能塞下一個拳頭,臨死前還喊著‘果子苦’!”
李承道跟著漢子來到他家,屋裡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味——像是餘甘子腐爛後的澀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婦人的屍體躺在土炕上,雙眼圓睜,舌頭微微吐出,喉嚨處的皮膚已經被自己摳破,血肉模糊中,竟能看到一顆發黑的果子卡在喉管裡。
“師父,你看這個!”趙陽在炕邊的木箱裡翻出半袋餘甘子,果子受潮發黏,表皮泛著青黑色的黴點,他捏起一顆,突然“咦”了一聲,“這果子核上好像刻著字。”
李承道接過果子,從懷裡掏出個放大鏡,借著窗欞透進來的微光仔細看——餘甘子核上果然刻著兩個極小的字:“還魂”。他指尖撚著果子,眉頭擰成了疙瘩:“餘甘子性涼,歸肺胃經,本是清熱利咽的良藥,可這果子……”他湊近鼻尖聞了聞,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被浸過陰水,還染了屍氣,已經成了勾魂的引子。這不是疫,是有人借藥行咒。”
林婉兒聞言,立刻打開藥箱,取出銀針和一小包曬乾的新鮮餘甘子:“我取點死者的血樣看看,或許能查出咒術的來源。”她剛要下針,卻發現死者的指甲縫裡夾著一片乾枯的餘甘子葉,葉片邊緣整齊,不像是被風吹落的,倒像是被人故意塞進去的。
“道長!不好了!又死人了!”門外突然衝進來一個鎮民,他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是李秀才家的,死在自家書房裡,死狀比之前的人更慘!”
李承道三人跟著鎮民趕到李秀才家,書房的門虛掩著,門縫裡滲出來的血已經凝固成了黑褐色。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餘甘子的澀味撲麵而來——李秀才趴在書桌上,頭顱歪向一邊,雙手死死摳著喉嚨,指甲縫裡全是血肉,桌麵上攤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餘甘子,還魂債,下一個是誰?”
趙陽忍不住彆過臉,胃裡一陣翻湧。林婉兒卻強忍著不適,仔細檢查著書房的角落,最終在書架後的暗格裡,找到了一袋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受潮餘甘子,袋子上還印著個模糊的印記——像是一個“錢”字。
“師父,這袋子上的印記,會不會是山外藥材商的標記?”林婉兒把袋子遞給李承道,眼神裡滿是疑惑。李承道摩挲著袋子上的印記,又看了看桌上的血字,突然抬頭看向窗外:“這甘澀鎮,怕是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後山的廢棄藥廬,咱們必須去看看。”
此時,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雨點砸在窗欞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不停刮擦。遠處的後山隱在濃霧裡,隱約能看到藥廬的輪廓,像一個蟄伏在黑暗中的怪獸,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而誰也沒注意到,李秀才的屍體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喉嚨裡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嗬嗬”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麵爬出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後山的霧比鎮上更濃,白蒙蒙的水汽裹著寒意,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往人的衣領裡鑽。李承道走在最前,手裡握著一張黃符,符紙邊緣在風中微微顫動,他時不時用桃木劍撥開路邊半人高的雜草,草葉上的水珠落在道袍上,很快就洇出一片深色的濕痕。
“師父,這霧也太邪門了,走了這麼久,還沒看到藥廬的影子。”趙陽的聲音帶著一絲發顫,他緊了緊腰間的桃木劍,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霧氣中隱約晃動的樹影,在他眼裡都像是潛伏的鬼怪。林婉兒背著藥箱,走在最後,她從藥箱裡取出一小包曬乾的餘甘子,捏碎一顆放在鼻尖輕嗅——新鮮餘甘子該有的清甜味消失了,隻剩下一股淡淡的、類似腐肉的澀味,順著霧氣鑽進鼻腔,讓她忍不住皺緊眉頭。
突然,李承道停下腳步,桃木劍指向斜前方:“你們看,那邊有光。”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霧氣中果然透出一點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像是鬼火在飄蕩。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座破敗的藥廬,木質的屋頂已經塌了一半,露出發黑的梁木,梁上掛著一麵褪色的藥幡,上麵“濟世救人”四個字被蟲蛀得殘缺不全,隻剩下“濟世”兩個字,在風中搖搖晃晃,像在無聲地嘲諷。
藥廬的門虛掩著,推開時發出“吱呀”的刺耳聲響,像是老舊的骨頭在摩擦。林婉兒點燃火把,火光瞬間照亮了屋內的景象——地上散落著發黑的藥罐,有的已經碎裂,裡麵殘留的藥渣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牆角堆著幾捆乾枯的草藥,葉片一碰就碎,揚起的灰塵中還夾雜著細小的蟲屍;空氣中除了黴味,那股餘甘子腐爛的澀味更濃了,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師父,這裡也太嚇人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趙陽往後縮了縮,眼神裡滿是恐懼,他的手緊緊攥著桃木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李承道沒有說話,而是緩緩走向藥廬深處的屏風。屏風上畫著一幅早已褪色的草藥圖,上麵的餘甘子樹被蟲蛀得麵目全非,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像極了死人的手臂。就在這時,屏風後突然傳來一陣“嗬嗬”的喉鳴,聲音嘶啞難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卡在喉嚨裡,拚命想咳出來卻又咳不出。
林婉兒握緊火把,往前湊了一步,火光透過屏風的縫隙,照亮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渾身是灰,穿著一件破爛的粗布衣裳,脖頸處高高隆起,像是塞了一個大饅頭。他緩緩從屏風後挪出來,動作僵硬得像是提線木偶,臉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隻有雙眼渾濁得嚇人,死死盯著林婉兒,嘴角還淌著透明的涎水。
“周老栓?!”趙陽失聲驚呼,他認出了這人——三天前,他還見過周老栓在鎮上的茶館喝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看周老栓的樣子,分明就是“喉疫”發作後的模樣,可鎮民都說他已經死了,還埋在了後山的亂葬崗!
周老栓沒有回應,隻是喉嚨裡的“嗬嗬”聲更響了,他伸出雙手,指甲縫裡還沾著泥土和不明的黑褐色液體,朝著林婉兒的脖子抓去。趙陽見狀,立刻抽出桃木劍,就要朝著周老栓刺去:“師父,快讓開!我來收拾這惡鬼!”
“住手!”李承道突然喝止,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趙陽的手腕,“他不是鬼,是被咒術控住的活屍!你看他的喉嚨!”
眾人順著李承道的目光看去,周老栓的脖頸處雖然高高隆起,但皮膚下似乎有東西在蠕動,而且隆起的位置正好對著喉嚨。李承道擲出一張黃符,符紙精準地貼在周老栓的眉心,黃符瞬間發出一陣微弱的金光,周老栓的動作明顯滯了一下,喉嚨裡的喉鳴也停頓了片刻。
“婉兒,快取新鮮的餘甘子來!”李承道大喊,“這活屍的喉間塞了浸過咒水的餘甘子,一刺就會爆屍散毒,隻有新鮮餘甘子的甘澀氣能衝散咒力,逼他把壞果子吐出來!”
林婉兒立刻從藥箱裡取出一小袋曬乾的新鮮餘甘子,捏起幾顆放進嘴裡嚼碎,然後快步走到周老栓麵前。周老栓突然劇烈掙紮起來,想要躲開,李承道和趙陽立刻上前按住他,林婉兒趁機將嚼碎的餘甘子塞進他嘴裡。
新鮮餘甘子的甘澀味在周老栓嘴裡散開,他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喉嚨裡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接著“哇”的一聲,吐出一顆發黑的餘甘子。那果子表麵沾著血絲,散發著濃烈的腐臭味,落在地上後,還在微微蠕動,像是有蟲子在裡麵爬。
周老栓吐出果子後,身體一軟,癱倒在地,徹底沒了動靜。眾人剛鬆了一口氣,藥廬外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音尖銳得像是被刀子劃破了喉嚨,在寂靜的後山上傳得很遠,讓人頭皮發麻。
李承道臉色一變:“不好!鎮上又出事了!”
三人立刻衝出藥廬,朝著鎮口的方向跑去。剛到鎮口,就看到一群鎮民圍在一棵老槐樹下,議論紛紛,臉上滿是恐懼。他們擠進去一看,隻見一個鎮民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他的雙手死死摳著喉嚨,指甲縫裡全是血肉,喉嚨處的皮膚被摳得稀爛,露出裡麵模糊的血肉。而在他的身旁,還放著一張紙條,上麵用黑紅色的液體寫著一行字:“再管閒事,下一個就是你們。”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林婉兒撿起紙條,指尖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她湊近鼻尖聞了聞,臉色瞬間變得凝重:“這是用摻了餘甘子汁的血寫的,咒術師在警告我們。”
李承道望著地上的屍體,眉頭緊鎖,他知道,這場圍繞著餘甘子的詭異殺戮,才剛剛開始,而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咒術師,已經把他們當成了下一個目標。
鎮口的老槐樹下,那具屍體還保持著臨死前摳挖喉嚨的姿勢,指縫裡的血肉已經凝固成暗紫色,和地上的雨水混在一起,順著青石板的縫隙往下滲。李承道蹲下身,用桃木劍撥開屍體的嘴唇,裡麵殘留著一絲發黑的果肉——正是受潮餘甘子的碎屑。
“咒術師在故意挑釁我們。”李承道站起身,道袍下擺蹭到了地上的血漬,“他知道我們在查,卻還敢在鎮口殺人,說明他要麼有恃無恐,要麼……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林婉兒攥著那張染血的紙條,指尖微微發涼:“紙條上的餘甘子汁很新鮮,應該是剛榨取的。鎮上隻有劉娘的藥鋪賣餘甘子,或許我們能從她那裡找到線索。”
三人穿過空蕩蕩的街巷,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偶爾能聽到屋裡傳來壓抑的哭聲。劉娘的藥鋪在鎮中心,門麵上掛著的“劉記藥鋪”木牌歪歪斜斜,門板上還貼著一張泛黃的“餘甘子到貨”的紙條,隻是紙條邊緣已經卷起,上麵落滿了灰塵。
林婉兒推開門,藥鋪裡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混合著淡淡的黴味。櫃台後,一個穿著素色布裙的婦人正低頭整理藥櫃,她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著,鬢角有幾縷碎發垂下來,正是劉娘。聽到動靜,劉娘抬起頭,眼眶紅腫,臉上還帶著淚痕:“道長,你們是來買餘甘子的嗎?可……可我這裡的餘甘子已經賣完了。”
“劉娘,我們不是來買藥材的。”李承道走到櫃台前,目光落在她身後的藥櫃上,“鎮上接連發生‘喉疫’,死者家裡都有從你這裡買的受潮餘甘子,我們想問問,你的餘甘子是從哪裡進的貨?”
劉娘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櫃台邊緣,聲音帶著哭腔:“我的餘甘子都是從山外的錢老板那裡進的,半個月前剛進了一批,可沒想到……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我丈夫前幾天也得了這‘喉疫’,走了……”她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發黑的餘甘子,“這是我丈夫死前攥在手裡的,我看著就心慌,再也不敢賣這東西了。”
趙陽湊過去看了看那塊餘甘子,和之前在死者家裡發現的一模一樣,表皮發黏,還泛著青黑色的黴點:“劉娘,半個月前,有沒有人一次性買了很多餘甘子?比如……鎮裡的老藥農張伯?”
劉娘聽到“張伯”兩個字,身體又是一震,她抬起頭,眼神裡滿是疑惑:“你們怎麼知道張伯買過?他半個月前確實來買了一大袋,說要配藥治自己的老寒腿。可……可昨天我聽說,張伯也得了‘喉疫’,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