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須凶宅:青燈咒
民國十七年秋,魯南的風裹著玉米秸稈的腥氣,往人骨頭縫裡鑽。李承道牽著馬走在最前,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下擺沾了泥,腰間布囊裡的“淨須”隨著腳步輕晃,發出細碎的沙沙聲——那是他三年來走遍山野,用晨露和符水炮製的玉米須,專破邪咒。
“師父,這破村子連條路都沒有,真有能治百病的‘金須’?”趙陽攥著桃木劍,劍穗被風吹得亂顫。少年剛拜師半年,臉上還帶著稚氣,卻總愛裝出老成的模樣,隻是說話時喉結不停滾動,暴露了他的緊張。他身後的林婉兒背著繪滿朱砂符咒的藥箱,雙丫髻上彆著的銀簪映著暮色,眼神卻像淬了冷光,盯著隊伍最後麵的兩人。
走在最後的是孫先生和劉二。孫先生穿件漿得發亮的綢緞長衫,圓框眼鏡後的眼睛總半眯著,手裡的風水羅盤指針亂轉,卻故意用指腹按住,假裝鎮定。劉二則滿臉橫肉,腰間彆著的鋼刀刀鞘磨出了包漿,刀把上沾著的黑褐色汙漬,在昏暗裡像塊結痂的血斑——林婉兒注意到,他每走一步,都要往玉米地裡瞥一眼,仿佛在確認什麼。
“天黑前必須進張家老宅,”孫先生突然開口,聲音尖細得像被玉米葉刮過,“這村子的夜,可不是活人能待的。”話剛落,天邊最後一點光就被吞了,玉米地裡突然飄起淡綠色的鬼火,一叢叢、一簇簇,繞著玉米稈打轉,照得每根玉米須都像極了垂落的發絲。
“裝神弄鬼!”趙陽哼了一聲,剛要往前走,腳踝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是幾根玉米須,淡綠色的,帶著黏膩的濕意,正往他褲管裡鑽。他猛地抬腳踢開,卻沒注意到更多的玉米須從地裡冒出來,像毒蛇的信子,悄悄纏上了他的手腕、脖頸。
“啊!”慘叫聲突然炸響。趙陽整個人被玉米須拽得離地半尺,脖子上的須子越纏越緊,勒得他舌頭都吐了出來。他揮著桃木劍亂砍,劍鋒劃過玉米須,竟濺出幾滴暗紅色的液體,須子不僅沒斷,反而纏得更密,像要把他勒進玉米地裡。
“彆動!”李承道猛地轉身,布囊裡的“淨須”撒出一把——那些泛著銀光的玉米須落在趙陽脖子上,纏他的綠須瞬間像被燒著般蜷成一團,掉在地上發黑,還冒著絲絲白煙。林婉兒快步上前,蹲下身撿起黑須,指尖剛碰到,就覺得一陣刺骨的冷,仔細一看,須子上纏著一絲發黑的人血,血漬裡還嵌著極小的朱砂符咒,像用指甲刻上去的。
“是‘咒須’。”林婉兒聲音發沉,把黑須塞進藥箱最底層,抬頭時正好對上劉二的目光。那男人的眼睛在鬼火下泛著凶光,手不自覺地摸向刀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孫先生則湊到李承道身邊,眼鏡片映著鬼火,顯得格外詭異:“李道長,這是張家的冤魂在鬨啊!隻有找到‘金須’,用它鎮住冤魂,咱們才能活命。”
“冤魂?”李承道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孫先生按住羅盤的手,“孫先生的羅盤,怎麼不轉了?”孫先生臉色驟變,慌忙鬆開手,羅盤指針卻像瘋了般亂轉,最後死死指向玉米地深處,那裡的鬼火突然聚成一團,像個模糊的人影,正對著他們的方向“看”。
林婉兒悄悄拉了拉趙陽的衣袖,示意他看劉二的刀。趙陽這才緩過勁,盯著那把刀咽了口唾沫,剛要說話,就聽見玉米地裡傳來“沙沙”聲——不是風吹的,是有人在裡麵走,腳步聲很輕,卻帶著黏膩的拖拽感,仿佛腳下纏著什麼東西。
“走!去老宅!”李承道突然翻身上馬,布囊裡的“淨須”又撒出一把,在身前形成一道銀色的屏障。眾人跟著他往村子深處跑,玉米地裡的鬼火追在後麵,那些玉米須像活過來般,從地裡拔根而起,在夜空中織成一張大網,差點把落在最後的劉二網住。
劉二拔刀砍斷須子,刀光閃過的瞬間,林婉兒瞥見他刀身內側刻著個“錢”字——錢老板的人?可錢老板明明說劉二是他請來的保鏢,怎麼會和孫先生這般默契?她心裡的疑雲越來越重,手不自覺地摸向藥箱裡的符紙,卻沒注意到,剛才撿起的那根黑須,正從藥箱縫隙裡鑽出來,悄悄纏上了她的衣角。
張家老宅終於出現在眼前,朱紅大門上的銅環鏽跡斑斑,門楣上的“張府”牌匾斷了一角,掛在上麵晃蕩,像顆隨時會掉下來的頭顱。孫先生推開門,吱呀聲在夜裡格外刺耳,院子裡的玉米長得比人還高,淡綠色的須子垂在窗台上,被風一吹,輕輕敲打著窗戶,發出“篤、篤、篤”的聲響——像有人用指甲在摳玻璃。
張家老宅的堂屋積了厚厚的灰,正中的八仙桌上擺著個缺了口的瓷碗,碗裡竟插著幾根乾枯的玉米須,顏色發黑,像極了夜裡纏人的“咒須”。孫先生進門就往牆角縮,從懷裡掏出個羅盤,手指哆哆嗦嗦地轉著,嘴裡念念有詞:“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是來取‘金須’的,莫要纏人……”
劉二則徑直走到西廂房門口,一腳踹開房門,裡麵的黴味混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氣撲麵而來。“今晚就住這兒,”他粗聲粗氣地說,“兩人一間,省得夜裡出了事沒人知道。”林婉兒注意到,他踹門時,刀把上的血漬蹭在了門框上,留下一道暗紅的印子,像條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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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道和趙陽住東廂房,林婉兒則和孫先生分在西廂房。剛進屋,孫先生就借口“查看風水”,在屋裡轉來轉去,目光總往床底、櫃子縫裡瞟,像是在找什麼。林婉兒假裝整理藥箱,實則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手在床板下摸了摸,臉色突然變了,又趕緊收回手,假裝咳嗽:“這屋濕氣重,姑娘夜裡警醒些,彆亂走。”
夜深後,堂屋的鐘突然“當”地響了一聲——那鐘早就沒了指針,鐘擺也鏽死了,怎麼會響?林婉兒被驚醒,摸了摸枕邊的符紙,想起夜裡起夜時看到的景象,心裡總覺得不安,索性披衣起身,想去找師父問問情況。
走廊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隻有窗縫裡透進的月光,照得地上的灰塵像鋪了層霜。剛走到張老爺的書房門口,林婉兒就聽見裡麵有“沙沙”聲,像有人在翻東西。她屏住呼吸,從門縫裡往裡看——月光正好照在書桌前,那裡立著一麵銅鏡,鏡麵蒙著灰,卻能隱約映出個人影。
那人影背對著門,穿著件破爛的長衫,渾身纏著玉米須,須子從領口、袖口垂下來,拖在地上,像極了白天趙陽遇到的“須子鬼”。林婉兒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剛要後退,卻看見人影慢慢轉過身——銅鏡裡沒有臉,隻有一團模糊的淡綠色霧氣,霧氣裡無數根玉米須在扭動,像在找什麼東西。
“誰在外麵?”書房裡突然傳來孫先生的聲音,林婉兒嚇得手一抖,撞翻了門口的花盆,“嘩啦”一聲,瓷片碎了一地。裡麵的人影瞬間消失,孫先生舉著燈跑出來,眼鏡片上滿是水汽,他盯著林婉兒,聲音發顫:“姑娘,你怎麼在這兒?這是張老爺的書房,鬨鬼最厲害,快走吧!”
劉二也被響聲驚動,提著刀跑過來,目光在林婉兒和書房門之間來回掃:“深更半夜不睡覺,想偷東西?”林婉兒攥緊了袖中的符紙,冷聲道:“我隻是起夜,倒是孫先生,怎麼會在書房裡?”孫先生眼神閃爍,慌忙解釋:“我、我是聽到動靜,過來查看……”
“行了,都回去睡覺。”李承道不知何時站在走廊儘頭,布囊裡的“淨須”泛著微光,“這宅子不乾淨,彆單獨行動。”林婉兒看著師父的背影,總覺得他話裡有話,卻還是跟著孫先生回了西廂房。夜裡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銅鏡裡的人影在盯著自己,直到天快亮時才眯了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眾人聚在堂屋吃乾糧,趙陽揉著脖子抱怨:“昨晚我總聽見有人在窗外抓撓,嚇得我一夜沒敢睡。”孫先生剛要開口,林婉兒突然說:“我想去張老爺的書房看看,說不定‘金須’就藏在那兒。”孫先生的臉瞬間白了,剛要阻攔,李承道卻點了點頭:“也好,一起去看看。”
書房裡積滿了灰塵,書桌抽屜都被打開過,顯然孫先生昨晚確實在找東西。林婉兒走到銅鏡前,伸手擦去鏡麵上的灰——鏡麵很亮,能清晰地照出人的影子,可當她看向鏡中時,卻發現鏡裡除了自己,還有個模糊的人影,正站在她身後,纏著玉米須的手慢慢抬起來,像是要掐她的脖子。
“小心!”趙陽突然大喊,林婉兒猛地回頭,身後卻空無一人,再看銅鏡,人影也消失了。她喘著粗氣,指尖碰到銅鏡背麵,突然發現鏡架是活動的——她輕輕一推,鏡架後麵露出個暗格,裡麵藏著一本泛黃的賬本,封麵上寫著“張府收支錄”。
林婉兒剛把賬本抽出來,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劉二舉著刀站在門口,滿臉凶光:“姑娘,私闖書房,還想偷東西?把賬本交出來!”孫先生也跟在後麵,眼鏡滑到了鼻尖,露出眼裡的狠勁:“那是張家的破賬本,有什麼好看的?趕緊交出來,不然彆怪我們不客氣!”
林婉兒把賬本抱在懷裡,退到書桌旁,手悄悄摸向藥箱裡的“淨須”:“這賬本裡寫的是什麼,你們這麼緊張?是不是藏著張家滅門的秘密?”劉二猛地撲過來,刀光直逼林婉兒麵門,她趕緊往旁邊躲,賬本卻掉在了地上,書頁散開,最後一頁的字跡映入眼簾——“十年九月,孫管家子孫先生)借‘金須’之名,引外人入宅,殺我全家,血養咒須,此仇必報——張老爺絕筆”,下麵還畫著個扭曲的符號,和孫先生羅盤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原來你就是當年害張家的凶手!”趙陽舉著桃木劍衝過來,孫先生卻突然掏出羅盤,猛地轉動——窗外的玉米須突然飛進來,纏向趙陽的腿,趙陽踉蹌了一下,劉二趁機揮刀砍向林婉兒,李承道及時趕到,掏出“淨須”撒向劉二,玉米須瞬間纏住刀身,劉二的刀“當”地掉在地上。
孫先生見勢不妙,抓起賬本就往門外跑,林婉兒追出去,卻看見他把賬本扔進了玉米地——地裡的玉米須突然纏上來,把賬本裹成一團,瞬間拖進了深處,隻留下幾片紙渣飄在風裡。“完了,證據沒了!”趙陽急得直跺腳,李承道卻撿起一片紙渣,上麵還留著半個“錢”字,他皺著眉,若有所思:“錢老板……果然和這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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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本被玉米須拖走後,孫先生和劉二安分了許多,卻總在暗處盯著李承道三人,像兩條伺機而動的毒蛇。林婉兒把那片帶“錢”字的紙渣小心收進藥箱,心裡的疑團越來越重——師父明明知道賬本的事,卻隻字不提十年前的過往,孫先生和錢老板之間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傍晚時分,趙陽借口“找柴火”,偷偷拉著林婉兒往老宅後院走。少年臉上沒了往日的衝動,聲音壓得極低:“婉兒師姐,我總覺得師父有事兒瞞著咱們,還有劉二,他昨天夜裡偷偷往玉米地裡埋東西,我看見他手裡拿著個布包,上麵沾著玉米須。”
林婉兒心裡一動,想起劉二刀把上的血漬,點頭道:“咱們去地窖看看,我昨天聽孫先生說,張家以前的貴重東西都藏在那兒。”兩人繞過後院的玉米地,地窖入口被一塊石板蓋著,上麵長滿了青苔,還纏著幾根發黑的玉米須,像是有人故意用須子做了標記。
趙陽用力掀開石板,一股腐臭的氣味撲麵而來,混雜著泥土和血腥氣。他掏出火折子點燃,微弱的火光裡,地窖裡堆滿了破舊的木箱,箱上積的灰足有一指厚。林婉兒走在前麵,藥箱裡的“淨須”突然輕輕晃動——這附近有邪祟。
“師姐,你看這個!”趙陽的聲音突然發顫。林婉兒轉頭,隻見他指著角落的一堆稻草,稻草下露出一截白骨,是人的手臂骨,骨頭上纏著幾根玉米須,須子已經發黑,卻還緊緊勒在骨頭上,像是臨死前被須子纏過。
兩人小心翼翼地撥開稻草,一具完整的白骨赫然出現,白骨蜷縮在地上,脖子處的骨頭變形,顯然是被勒斷的,手裡還攥著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刀,刀把上刻著個模糊的“孫”字。“是孫先生的人?”趙陽剛要伸手去拿短刀,林婉兒突然拉住他——白骨的胸腔裡,竟插著一根淡綠色的玉米須,須子頂端沾著點暗紅的血,在火光下像顆跳動的血珠。
“彆碰!”林婉兒壓低聲音,“這是‘咒須’,碰了會被纏上。”話音剛落,地窖入口突然傳來“吱呀”聲,劉二的臉出現在火光裡,滿臉橫肉扭曲著,手裡的鋼刀在暗處閃著冷光:“兩個小崽子,敢來這兒偷東西,今天就讓你們給張家的冤魂陪葬!”
趙陽趕緊舉起桃木劍,卻被劉二一腳踹倒在地,火折子掉在地上,地窖瞬間陷入黑暗。林婉兒摸出藥箱裡的“淨須”,往身前一撒,銀光閃過的瞬間,她看見劉二手裡的刀正往趙陽胸口砍去,趕緊掏出符紙往刀上貼——符紙“滋啦”一聲燒起來,劉二慘叫著後退,刀上的血漬被火燒得發黑,散發出刺鼻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