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徹底消隱在那簡陋營房彌漫著汗味和灰塵的空氣裡,沒有留下一絲漣漪。
房間裡隻剩下學員們走動時拖鞋摩擦水泥地的沙沙聲,毛巾擦拭身體的窸窣聲,以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屬於“現實”冰冷而疲憊的聲音重新占據了主導。
直到確認房間裡再無異樣,汪燦才如同生鏽的機器般,慢慢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掌心裡赫然是被他自己指甲掐出來的幾個深深凹陷的月牙形印記。
皮膚破裂,滲出了幾顆細小的血珠。
他低頭,沉默地看著掌心那點刺痛的猩紅。
耳邊,那個清晰又虛幻,帶著戲謔和誘惑的女聲,仿佛還在寂靜中回蕩。
“許昭昭”
這個存在本身,以及她帶來的信息,毫無疑問都充滿了未知的巨大危險。
然而,那危險之下,卻又帶著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致命吸引力,就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簇異色火焰。
那個“小家夥”是誰?
和自己很像嗎?
她口中的“撿回去養著”又意味著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關注,究竟是深淵的陷阱,還是…遙遠彼岸的一線微光?
默默用力的擦掉掌心的血痕,那微弱的刺痛感讓他整個人更加清醒了。
眼神深處,在濃重的疲憊和慣常的漠然之下,一簇幽暗而執拗的火光悄然燃起。
他必須要弄清楚。
另一邊,許昭昭並非全然是戲弄夠了那隻警惕的小狼崽子,或者滿足於欣賞他緊繃如臨大敵的反應。
“靈體……”
她無聲地呢喃,這個概念在她意識中流轉,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感。
既然她能以這種非實體的狀態存在,意識可以跨越空間瞬間連接小七。
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同一時間內,物理意義上的距離,對她而言,不再是問題?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她能不能直接回去?
回到屬於她的世界。
回到小七身邊?
回到家人朋友身邊?
哪怕隻是遠遠地看一眼,確認他們是否安好呢?是否因為她的突然失蹤而焦急?
心念如箭。
她的感知如同無數道無形且纖細而堅韌的觸須,猛地向記憶中那個溫暖而熟悉的方向瘋狂地延伸,投射。
她調動所有的意念回想著,父母關切的詢問,還有哥哥沉穩的聲音……
想象著西湖畔氤氳的水汽,胖子那標誌性,咋咋呼呼的大嗓門。
無邪絮絮叨叨的關心,瞎子賤兮兮的話語還有小花細心的問詢。
她試圖將自己所有的“存在感”,都投向那片思念之地。
然而,預想中空間的跨越,景象的切換並未發生。
就仿佛一顆全力衝刺的彈珠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韌無比又充滿彈性的牆壁。
“嗡——”
一股源自意識層麵的反震力狠狠襲來,將她的感知觸須猛地彈了回來。
更糟糕的是,幾乎在同一瞬間,這片基地空間的強大吸力驟然作用在她整個“存在”之上。
那感覺,就像她是一顆被無形根係牢牢抓住的種子,或者一張被強力膠粘在紙上的薄片。
當她試圖掙脫時,便化作一根無形的橡皮筋,被她的意念猛地拉伸到極限,繃緊到發出無聲的呻吟,然後——
嘣!
一股無可抗拒的回縮力猛地將她整個靈體拽了回去。
“唔!”許昭昭悶哼一聲,身體一陣劇烈的波動。邊緣的光暈瘋狂閃爍明滅,幾乎要潰散開來。
她被死死地錨定在了這片基地及其周圍山脈的空間範圍內。
嘗試強行突破帶來的並非肉體上的疼痛,而是一種源自存在本源的虛弱和滯澀感。
就仿佛維持她靈體的能量被瞬間抽空了一部分,整個意識都變得沉重而遲滯。
“不行?”她強行穩住虛幻的身形,眉頭緊蹙。
為什麼跟在解家不一樣?明明當時還有一段時間可以離開。
是這片空間本身對她的特殊限製?
還是……有什麼東西在這裡嗎?
危機感悄然爬上心頭,取代了之前逗弄汪燦時的輕鬆。
夜幕深沉如墨,萬籟俱寂。
基地內,隻有巡邏隊規律而刻板的腳步聲在冰冷的建築間回蕩。
遠處山林裡,夜風掠過樹梢,發出沙沙的低語,偶爾夾雜著幾聲不知名夜梟淒涼的啼叫。
許昭昭收斂心神,不再強行衝擊邊界。
她化作一道無形無質的風,開始了更細致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