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加快速度,不要刻意放緩,距離目標還有不到兩公裡了,勝利就在眼前!”
軍官的吼聲剛被風卷走,張涵就瞥見遠處的夜空在使勁眨眼睛。
不是星星,是成片的火光在雲層底下翻跟頭,紅的橙的火苗裹著煙,偶爾竄起道慘白的曳光,像有人把燒紅的鐵絲往黑布裡戳,半拉天都被染成了剛出爐的鐵塊色。
真像個野太陽從樓縫裡拱出來,連飄過去的雪片都被照得透亮,活脫脫一群會發光的白蛾子。
他們這邊也在響,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怪。
坦克炮口隔會兒“咚”地噴團火,高爆彈慢悠悠劃道弧線,砸在對麵樓牆上炸個黑窟窿,碎磚慢悠悠往下掉,跟老人咳嗽時掉的牙似的。
裝甲車的機炮混著曳光彈,對著沿途樓體“噠噠噠”掃,橙紅色的光帶在牆麵上歪歪扭扭爬,像小孩亂塗的蠟筆道。
剛開始好多人心裡都打鼓,彈藥儲備本就不多,這麼漫不經心地突突,跟往雪地裡撒錢似的,淨做些看著沒用的試探。
可走著走著就咂摸出滋味了,這還真離不得。
子彈再金貴,有些事也得這麼辦。
那些黑洞洞的樓道、塌半截的陽台,全是藏汙納垢的死角,部隊哪有功夫逐層逐樓清剿?
這看似散漫的火力,實則是在搞區域壓製,順帶穩住隊伍的心神。
“張哥,你說一會兒咱重機槍往哪架?”臭蟲趁著輪換的空當,吊兒郎當地竄過來。
張涵用手拍了拍戰術背心,護板撞出悶悶的響:“聽軍官的命令。”
他往兩側打量時,卻感到一種令人心悸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就像黑夜裡走在懸崖邊,明明還沒看見深淵,腳底下卻先冒出股懸空的慌。
是人類骨子裡那點說不清的直覺在作祟?
在提醒他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危險正躲在哪個看不見的角落,像蹲在暗處的獸,正等著時機?
腳下的路寬了兩倍不止,原先外圍那種擠擠挨挨的居民樓早沒了影,換成了貼滿玻璃幕牆的高樓。
看樣子,這一片更像是辦公區和商業區的結合體。
街角立著半截被炸毀的廣告牌,還能看清“天禾百貨”的鎏金大字,金屬門框上的“24小時服務”燈箱,把門口的積雪照得一半藍一半黑。
再往前,幾棟高檔小區的塔樓直插夜空,外牆的保溫層炸得七零八落,露出裡麵鋼筋的骨架。
“紮進市中心了啊。”張涵低聲說了句,目光掃過信訪局門口的國徽。
這地方平時就是管老百姓上訪的,誰家拆遷遇著坎、辦事受了刁難,或是有啥理沒處說,都得來這兒遞材料、填表格,等著給個說法。
但據張涵的了解,資料填了,證據彙總了,照樣有很多人得不到解決。
尤其老一輩人常念叨,那會兒規矩沒現在嚴,真有老百姓揣著材料往這兒趕,半道上能遇著各種“絆子”。
有的被攔在路口問東問西,硬生生耗到下班點。
有的剛進巷口,自行車就“莫名其妙”被紮了胎,更有甚者,被幾個自稱“街道乾事”的圍著勸,一口一個“這點事不用跑這麼遠”,軟磨硬泡就把人勸回去了。
能在這種地段占著棟樓,八成就在城中心的圈裡了。
“真沒合適的地方,就直接架公路上,怎麼方便怎麼來。”他收回視線,往臭蟲那邊偏了偏頭,“這時候還敢往樓裡鑽,琢磨著找什麼好射界?那不是找位置,是送肉。”
……
距離信訪局不到200米的兩側樓體,倒是難得攢著幾分完好。
轟炸沒往這兒使勁,火力全撲在前頭絞肉呢。
4000多隻感染者正貓在暗處喘氣,統領級特感胡特拉蹲在百貨大樓三層的破窗後,渾濁的眼珠盯著樓下街道,把前線的動靜聽得門兒清。
槍聲越來越稀,還擊的力道軟得像棉花,偶爾竄起的曳光彈也短了半截,它心裡早有譜:西城區那幫人類撐不了半小時了,已是強弩之末,最後一滴血都快流乾在巷子裡,
可它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胡特拉舔了舔嘴角的涎水,涎水落在凍硬的地板上,“滋”地凝成小冰粒。
作為感染者裡的貴族階層,它的智商堪比人類中的高智者,不是沒想過更巧的法子。
怎麼設伏能多敲掉幾個人類的罐頭坦克),怎麼布陣能把援軍的腿打斷。
可琢磨來琢磨去,最終還是隻能選最笨的招:依托這些尚且完好的樓體,用命換時間。
前線本就打得血糊淋拉,分到它手裡的家當少得可憐。
三挺89式重機槍,幾箱手雷。
再就是300多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大多數槍身還算完好,隻有小部分帶著傷。
有的槍管被鈍器砸得微微彎折,像根打了蔫的鐵條;有的槍栓卡著碎彈片,得用蠻力才能拉開。
畢竟是從民兵團手裡繳獲的,風吹日曬加磕碰,磨損總免不了。
子彈均分下去,每支槍也就40多發,多一顆都掏不出來,彈夾往槍上一卡,沉甸甸的墜手,倒像是最後點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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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400多隻特感當主乾,剩下3000多隻全是低級貨,擠在沿街商鋪的陰影裡。
手裡攥著撿來的菜刀、鋼管,甚至還有半截帶鏽的鋼筋,有的刀刃上還沾著黑糊糊的凍血,看著就知道是從哪兒順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