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鴻的槍管突然在瞄準鏡裡劇烈抖動,不是因為風雪,而是因為透過20倍目鏡,他看見百貨商場廢墟後方的巷口,有團灰撲撲的影子在雪霧裡踉蹌。
那東西的膝蓋反向彎曲,像被掰斷的筷子,每走一步都發出“哢嚓”的骨裂聲,結冰的長發下,半張臉掛著凍硬的爛肉,露出白生生的下頜骨。
“標尺15密位,風速正北偏東,距離700米,有單兵目標……”段鴻的報靶聲突然卡在喉間,因為看見那團灰影跪倒時,懷裡滑落的孩童屍體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那是雲林縣實驗小學的冬季製服。
卡通小熊圖案的羽絨服前襟浸透黑血,後頸咬痕周圍的皮膚呈大理石般的青紫色,結冰的涎水從齒痕間垂下,在雪地上拖出半透明的冰鏈。
“彆開槍!”老孟的狙擊槍托猛地磕在段鴻肩胛骨,88式狙擊鏡的橡膠眼罩在他臉上壓出紅印,“先數清波次……操,第二街道有反光!”
段鴻順著老孟槍管指向望去,透過被嗬氣熏白的瞄準鏡,看見百貨商場東側巷口閃過金屬光澤。
那是個穿著迷彩作訓服的身影,胸前的資曆章在風雪中反光,不是民兵的藍底標識,而是陸軍的彩色勳略表。
右手還攥著柄帶血的95式刺刀,刀刃在風雪中劃出冷光,刀身凝結的冰珠順著血槽滴落,作訓褲膝蓋處的焦痕隨步伐輕晃。
當那東西轉過畸形的頭顱時,段鴻瞳孔驟縮。
右耳後方的胎記,永遠梳得一絲不苟的三七分短發。
“老孟……”他的聲音突然沙啞,手指在扳機上抽搐,“那是陳營長,咱們139旅的……”
老孟的狙擊鏡猛地轉向,十字線鎖住對方咽喉。陳營長的防割手套裂開道口子,露出的虎口處有塊暗紅色凍瘡,那是去年冬季拉練時凍的,段鴻曾幫他塗過凍瘡膏。
“上個月他還在戰術推演時罵我‘槍管能掛鳥籠’……”段鴻的牙齒咬住下唇,鹹腥味混著霜粒在舌尖蔓延,“你看他手裡攥的是什麼?”
透過瞄準鏡,陳營長的左手緊握著半塊肩章,八一軍徽的鍍金部分已經脫落,露出底下生鏽的金屬底板,他正在啃食的碎肉上,還粘著半截數碼迷彩布料。
“密位修正,左偏3個點,距離703米…”老孟的手指在瞄準鏡旋鈕上停頓,“段鴻,聽我命令……”
“等等!”段鴻突然提高聲音,他看見陳營長抬起頭,渾濁的眼球轉向三樓窗台,左眉骨下的刀疤穿過結冰的睫毛,末端微微上挑,那張曾經威嚴的臉如今隻剩半張臉皮,右顴骨外露,卻在轉頭時扯出詭異的微笑,像是認出了曾經被他罵過的部下。
老孟的拇指按住保險栓,卻聽見段鴻喉嚨裡擠出破碎的句子:“他兒子才五歲……嫂子上個月還來送過鞋墊……”
“那不是營長。”老孟的聲音像塊凍硬的鋼板,“營長,昨天晚上就死了。”
“準備……””老孟的手猛的一抖,瞄準鏡裡陳營長的膝蓋突然發出“哢嗒”輕響,竟恢複成正常人類的彎曲角度,用刺刀撐地,動作驟然流暢,像是卸下了某種偽裝,朝三樓窗台快步逼近。子彈擊穿陳營長的肩胛骨。狙擊彈擊中對方胸口,卻隻掀起塊凍硬的皮肉,露出裡麵整齊的數碼迷彩內襯,它竟穿著整套未破損的軍裝,仿佛隻是披了層感染者的外皮。
陳營長的步伐未停,刺刀在雪地上拖出連貫的刮擦聲,口中也發出了刺耳的嘶吼。
“全體注意!”澹台明的怒吼從對講機裡炸開,“準備接敵,吃人的怪物來了,都他媽打起精神來。”
樓下傳來彈匣掉落的脆響。戴眼鏡的民兵小周抓起步槍時,槍管重重撞在沙袋牆上,凍得發紫的手指在扳機護圈裡打滑。
“死手,死手你快動啊!”他喉結滾動著吞咽唾沫,卻發現唾液早已在口腔裡凍成冰碴,隻得把步槍抵在胸前,用牙齒去咬保險栓,金屬扣環在犬齒上磕出青白的牙印,56式步槍槍管裡結著薄霜,準星偏移了至少兩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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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交通局副科長吳健呆立在“雲林縣公共自行車停放點”的鐵架旁,看著街道儘頭的灰影越爬越近。
當陳營長的刺刀反光掃過他胸前的工作證時,他突然發出幼童般尖利的慘叫,聲帶因過度緊張而破裂,叫聲變成漏氣的嘶鳴:“開槍啊!快開槍!他們要把咱們剁成餃子餡!”
縣一中體育老師周正舉起56式半自動步槍,準星在感染者眉心晃成模糊的白點。他記得剛才自己還信心滿滿的教這些民兵“三點一線”,此刻卻看見自己的食指在扳機上抖得像篩糠。
“三點一線,三點一線……”他默念著扣動扳機,槍托重重磕在肩窩,第一發子彈擦著陳營長頭頂飛過,雪地濺起的冰屑落在那東西腐爛的臉頰上,竟被體溫瞬間蒸成白霧。
“我真服了,這彈道怎麼不聽指揮?”周正罵著再次擊發,這次子彈擊中胸口,卻像打進凍豆腐,感染者隻是踉蹌半步,膝蓋不自然地彎折成直角,竟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爬來。
“重機槍呢?!重機槍為什麼不開火?”鄭科長,不,此刻他已經四肢著地,像隻肥胖的甲蟲般向後挪動,腰間的54式手槍彈匣在肥大的肚子上反複撞擊,發出“叮當”脆響。他的防寒褲襠部深色蔓延,溫熱的尿液在褲內迅速結冰,墜得他大腿發沉:“我每月交兩千八的五險一金!你們得保障公務員安全!”
“開個屁的火,幾個斥候就把你嚇成王八蛋了?”澹台明的軍靴碾過他後頸的肥肉,靴底防滑紋在他後頸壓出帶血的冰痕:“還公務員?你現在連條凍帶魚都不如!”皮帶“啪”地抽在鄭科長耳邊,金屬扣擦過他油光發亮的耳垂,迸出的火星燒穿了他西裝左胸口袋,露出裡麵皺巴巴的高爾夫球場vip卡。
鄭科長盯著陳營長越來越近的刺刀尖,喉結像卡著塊凍硬的肥肉般上下滾動:“我、我跟財政局王局是連襟!你們敢…”話未說完就被自己的鼻涕泡嗆到,凍成冰柱的鼻涕掛在鼻尖,隨著顫抖“哢嗒”斷落,掉在他張大的嘴裡。
“求你了!”他突然改用哭腔,肥手在雪地裡亂抓,攥住澹台明的褲腳,“我女兒才三歲啊!她還等著爸爸帶她去迪士尼!我後備箱有兩箱茅台!都給你!全給你!”
澹台明嫌惡地一腳踹開他的手,皮鞋尖踢在鄭科長肥碩的屁股上,凍硬的脂肪層發出“噗通”悶響:“迪士尼?你現在連去陰曹地府都得排隊!”他揪住鄭科長的領帶,將他的臉按向陳營長的方向,“睜開你的豬眼看看!周老師都能打穿喪屍喉嚨,你他媽隻會尿褲子!”
周正的第五發子彈擊穿陳營長的咽喉,那東西的喉管像根凍硬的膠皮管般爆裂,噴出的黑血在半空凝成碎冰。
與此同時,更遠處的街道儘頭,越來越多的灰影在風雪中湧動。它們有的拖著斷腿,有的用腸子當繩子捆住破碎的軀乾,炮擊造成的傷口裡漏出凍硬的臟器,卻在看見活人時,渾濁的眼球裡泛起病態的紅光。
某個穿著護士服的感染者摔斷了下頜骨,卻仍用牙齒咬住自己的舌頭,像叼著塊肉乾般向前蠕動,護士帽上的紅十字被血浸透,凍成猙獰的黑十字。
戴眼鏡的小周終於拉開保險栓,卻在扣動扳機時閉緊雙眼,子彈打偏了八米,削斷了“雲林縣商業銀行”的霓虹燈管。
“恭喜發財”的綠色玻璃碎片摔在地上,迸出的火星被風雪瞬間撲滅,卻照亮了陳營長的臉,那張臉上掛著憐憫的表情,竟與段鴻記憶中營長訓話時的神態一模一樣。
“它們在笑……”小周喃喃自語,步槍從手中滑落,“它們在笑我們……它們在笑我們自不量力…”
澹台明的皮帶再次揮下,這次抽在小周背上:“撿起來!就算死,也要站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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